“不,爹,你给二姐铲雪。”安儿上蹿下跳蹦跶。
苏婉提着他衣领将人拽住,“给爹端洗手的热水。”
安儿仰头想回嘴,见她脸色不好,蔫哒哒应声,“哦,好。”
苏长青笑看儿女打闹,洗了手进东间摸被窝,一搭手就明了,炕已经添了柴,回身见小儿子小女儿眼巴巴跟在身后,笑道;“爹吃完饭就铲土。”
掀门帘进来的苏志栋恰巧听到,问道:“铲什么土?”
“给二姐铲,铲种菜的土,二姐要在老屋种菜,菜盆都准备好了。”安儿指着墙根一摞破盘破碗说道。
苏志栋边拍打衣服边问:“你两又找你二姐要了什么?”
要是婉婉没答应好处,两崽崽能这么积极?
安儿抿唇,绷着脸挺着小肚子指责:“大哥,你,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苏志栋挑眉,目光在弟弟妹妹脸上来回游走,半响嗤笑:“无利不起早,尤其是你安儿!”
“我才没有!”安儿双手叉腰,大声反驳。
杏儿依偎在苏长青腿边,抠着爹裤子上的补丁玩儿!
见两人如此神态,苏志栋慢条斯理坐在椅子上,挽着衣袖道:“哎呀,忙活一下午,口干舌燥的,回家也没见人端杯水。”
杏儿立马踮脚够桌上水杯,苏长青笑着帮女儿把杯子推得近一些。
安儿皱着鼻子哼气,爬上椅子坐好,还双手抱臂扭着头。
苏婉端着碗进来,就见到这样一副情景。
杏儿殷勤地帮大哥敲腿按摩,安儿气呼呼坐在椅子上,难为他人小胳膊短穿了夹袄还努力作出环胸抱臂的姿势,爹端着杯子在一边看热闹。
“这是咋了,咋又生气了。”她问道。
安儿很是不忿:“大哥门缝里看人。”
苏长青又被小儿子呛到,放下杯子摸着小儿子的头发道:“哟呵,还会说俗语了,你哪值得你大哥把你看扁?”
安儿更生气了,小手掰着头顶的大掌,气哼哼不说话。
就连吃饭时,都是用鼻孔出气,恨不能全苏家村人都能听见,知晓他生气了。
晚饭简单,馏包子,大骨汤,还有中午一点剩菜,饭简单吃得也快,苏长青放下筷子就起身。
“爹,天都黑了,看都看不见,后面闲了再铲土,种菜不急,我也就试试。”苏婉说道。
苏长青掀开门帘看天色,笑道:“雪地亮的很,哪里就黑了,越往后地冻的越硬。”
苏志栋也放下碗筷去帮忙。
张氏问道:“真能种出来?”
“老屋烧了炕,放炕上温度高,肯定能长出来,就是不知能不能长大。”苏婉也是拿不准。
今天下午去老屋转看,为了给鸡保温烧了炕,估计这会儿室内温度都已经升高了,将土装破碗破盆中,一晚上就能解冻。
赶明儿不忙了撒上菠菜、油菘种子,说不定年底就能吃上鲜菜。
照今冬这下雪趋势,即便有番麦杆草席子遮挡,可地里的菠菜、芫荽估计也活不了几日。
要是能多种,说不定年底能卖一波鲜菜。
苏婉的设想很美好,以至于张氏听了后将灶房原本装黍米、豆子的大瓮收拾出来,要搬到隔壁去种菜。
梨花摸着瓮边,不舍道:“娘,这个太沉了,现在地滑也不好走,别没搬到还磕坏,不划算,家里有碎板子,让我哥钉几个不要盖子的木箱,又大又方便。”
也不知是为了寒冬腊月吃口鲜菜,还是被挣钱刺激到,种菜是苏婉最先提起的,结果家里其他人都比她上心。
次日,一大早苏婉就起床,在院子中的菜地上忙碌。
杏儿安儿起床兴冲冲要堆雪人,苏婉慢悠悠道:“堆好了!”
两人齐齐愣住,安儿瞪大眼睛,不相信道:“啥时候堆的?”
“早晨啊,昨天不是答应你们今早堆雪人嘛,给你俩堆好了,一人一个,来,穿上棉衣棉裤去院子看。”
院子的菜地上,立着两个不大不小插了笤帚当胳膊的雪人。
苏婉这文字游戏玩得溜,俩崽崽看了现成的雪人还没法反驳,二姐答应的确实做到了,可他们本意是和二姐一起堆啊!
两人哭唧唧,为了泄愤,吃完饭在院子乱跑,身体力行拒绝在屋内待着。
苏志栋、李大梁带着李峰在西院做风鸡,真真鸡鸣狗叫!
苏志栋和李山两人在柴棚下做木箱,次日,苏志栋、李大梁带着李峰在西院做风鸡,真真鸡鸣狗叫!
苏志栋和李山两人在柴棚下做木箱,两人虽木工手艺拙劣且不相上下,但苏志栋凭借算术,用木尺量了精确的数据,硬是在木板上锯出凹槽或凸楞,用斧头捶打镶嵌后,很是规整。
看到虽然切缝清晰但形状规整,摇晃还不散架的箱子,苏婉竖起大拇指。
学霸就是学霸,一般人真比不了!
想着种菜卖钱,苏婉还在韭菜地刨了两排韭菜根,种满一箱子,她拍着韭菜箱得意道:“别的菜卖不卖钱我不确定,但这箱韭菜肯定能赚钱!”
大冬日,鲜韭菜,试问谁家不想吃!
赶着过年,还能大年初一包顿韭菜猪肉馅的饺子。
韭菜,在大棚蔬菜遍地的前世,冬天也是会涨价的好不好,她就不信,在昌平寒冬腊月,鲜韭菜能卖不上价!
杏儿安儿去年冬就用水培的方法种了蒜苗,这次,两人征用五个破碗又种了些,苏婉得到启示,又种了一箱蒜苗。
眼看箱子不够用,张氏还想试着种黄瓜,苏志栋锯了两块盖房剩下的好板子,又做了五个箱子,还专门跑府城旧货铺子,买了好些不知道流转几手但非常便宜的老式箱子,跟老板讨价还价一百文买了一车花盆、花缸。
苏婉看着老屋东西间地上摆满花盆,哭笑不得,“家里又要烧地炕,这边还要烧两个炕,柴火不够。”
“没事儿,过两天雪停了我跟爹去山上砍。”苏志栋很是自信,表示都不是事儿,还特意交代,试着种点番椒。
苏婉知晓,这是他准备给丈母娘献殷勤呢!
秦夫人喜食辣,现在秦小鹿只吃奶娘的奶水,她也能吃些辣味菜换换口,这新鲜辣椒要能种出来,第一个得先给秦府送。
“对了,府城刘员外家的孙子满月酒,你把礼单翻翻,照着准备一份礼。”
苏婉挑眉,“你要与这些人走动?”
苏志栋考上秀才后宴庆时,附近的员外地主都来送礼,有些甚至亲自来吃席,都是打着人脉投资的主意,苏婉不想他与这些人走得太近。
一则,深交日后难免被牵制,二则,她担心这些人背后扯虎皮做大旗,坑目前苏家唯一有功名的独苗苗,毕竟这些人当地头蛇好几代了!
“还人情!”苏志栋笑道:“别担心,我有分寸,找人将礼送去,我不去,识趣的人自会懂。”
苏婉点头,“你自己有成算就行,秀才只是起点,科举才开始,再说科举也只是仕途的第一步,没根基的人在官场行走如履薄冰,你背靠师父和秦府,有多少人羡慕就有多少人嫉妒,可别把自己坑进去。”
苏志栋心下感慨,这些事,除了师父,也就跟二妹说能搭上话,郑重点头:“我一直记着,再说,现在府城官场乱糟糟,新任知府还没到任,有些人已经急于表现,知府大人的话已经不如以往好使了。”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月,也就府城被雪压塌的人家有衙门帮忙安顿,附近村子,没人管,只能里正自己出面。
刘员外在这个时节大办孙儿的满月酒,苏志栋觉得,吃酒收礼都不重要,应该是为了聚众商议给受灾的人家捐钱捐粮提升威望,以便新知府到任后有更多的筹码。
若是新知府好说话,办事上道,这个人情送给新知府当政绩,若是“不识时务”,则是向御史告发知府救灾不利的证据。
若是以往,这里面的门道他是决计想不到的,可现在,越了解越觉得,只一府城寻常人情往来都如此,官场凶险可想而知!
原本,商贾富户乐善好施,他只以为是为博善名,以便日后子孙后辈走科举仕途,可现在才知晓,哪有这样简单。
地方官连任,最多三期,但连任三期的只有简在帝心、圣宠不衰的皇帝亲信。
这些人多在江南湖广或是边关要塞,任不便频繁更换的要职,一般人少有做到这一步。
大部分地方,铁打的大户,流水的县令和知府!
盘踞一方的大族富户以行善之名积累威望,作为与地方官抗衡的后盾,在某些偏僻之地,当地县令更得按照这些大户家主的意思行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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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然,官府政令不通,衙门上下不和。
强龙不压地头蛇,长此以往,这些大户平时相互争争抢抢,若遇上官员调任,则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初时,经由师父点播,苏志栋知晓这些事情时,很是怀疑人生,第一次对仕子之道、出世为民、入朝为君产生质疑!
就如今日,他在铺子挑旧箱子,刘家的小厮就能找来给他送请帖。
他也才到铺子不过一刻钟,这短短的时间内,刘员外能知晓他进城且在旧货铺子,何尝不是说明府城人员出入,都掌握在刘员外手中。
而昌平府,不止刘家一家是地头蛇!
一个北地的府城,暗中势力就如此盘根错节,京城的水有多深,难以想象!
也难怪师父当初要避开京城的是非之地。
苏志栋站在廊檐下,漫天飞雪,落地无声,本该是诗兴大发之际,可面对此情此景,他却只想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①
这个冬天,又有多少人家要卖儿卖女?
这个冬天,又有多少人将永远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