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亲事起波澜

说起苏志安打人事件, 确有其事，但却并非如传言那般将人打残了。

对方是小腿骨折，而且若要论起责任, 一半一半吧！

这事，缘由在于苏婉, 只是苏婉也很震惊，她没想到以名声压人的事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城南刘家, 昌平府的土著豪门，地头蛇之一。

这刘家与苏家此前并无交情, 甚至, 后者是刘家下人都不带搭理的人家, 转折出现在苏志栋考中秀才后。

庆贺宴上, 刘家不仅派人来上礼，还是族中子侄亲自来，这算是给足苏家面子。

不管实情如何，在外人眼中, 刘家子侄能亲自来，那就是刘家主动放低姿态示好, 要与苏家交好。

此后，两家也确实有人情往来，只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且两家真真不属于同一阶级，一个是富商豪贾，一个是农耕之家, 往来只是面子情。

若要长久维持面子情，也不是不行, 偏巧泰安二十七年冬暴雪，由逢知府换任，各种机缘交织之下，两家本就浅薄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缝。

那年入冬漫天暴雪，又逢知府换任，为了给新知府下马威，刘家家主借孙子满月酒大摆筵席，凡昌平有权有势者皆收到请帖，有功名、有威望者也没落下。

苏志栋收到请帖后，依刘家的礼捎了一份同等的礼，人却是没去。

此一事，引发刘家家主对苏家尤其是苏志栋的不满，认为其不识好歹！

而后，秦嵩云借与故友交情为弟子谋了在新知府面前跑腿的历练活计，无形中又加深了刘家对苏家的怨恨。

尤其是昌平府一众地头蛇各种谋划，给新知府下马威，结果新知府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说，还是光脚做派。

导致他们的下马威毫无用处，反倒成了新知府拿捏他们的把柄。

其后，又听闻存冰储水应对来年大旱的好几个点子是苏志栋给知府的提议，没能借着大旱轻轻松松收拢贱民的良田扩大家业，大旱之际还要拿出粮食赈灾，这可真是

至少在刘家家主心中，苏志栋简直就是他积累家财的最大障碍。

不过，人有功名在身，不能随随便便找麻烦，让衙门出面收拾知府衙门不站自己这边，安阳县县令又畏惧于秦家势力不愿插手。

这让刘家家主很是郁闷，新势力的崛起往往伴随着旧势力的消亡，苏家一旦崛起，势必会挤占自己的势力。

因此，刘家家主一直想找机会解决掉日后极有可能起势，甚至能与自家抗衡的苏家。

原本，盯着苏家就想抓些把柄，可惜，在苏家村不好打探消息，再说，就一家子泥腿子，不是刨地就是喂鸡，实在没啥把柄。

刘家家主正考虑要不要放弃时，转机来了。

苏家的二愣子巴结上了知府！

此事，府城但凡有点心思的人家都知晓。

两人都在路边吃羊汤了，那简直就是铁证如山，好些人家大叹为啥自家孩子就没巴结知府大人的胆量。

刘家家主更是不甘心，好在有个智囊管家，出主意：既然拿人没办法，那就成为一家人，到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秦家的势，知府的势，自家岂不是也能借到几分！

“说得好，哈哈哈，成了一家人，秦家不也是刘家的姻亲，就这么办！”刘家家主大手一挥，就这么办，扒拉了一回孙子，发现就二孙子最合适，一则年龄十五，正适合说亲。

二则相貌堂堂，生来就是大富大贵的命。

就这样，刘家找了媒婆来苏家提亲。

找媒婆这事也不是很顺利，毕竟，能在府城做媒婆，最不缺的就是各家适龄少年少女的资料，那刘家二公子，说是少爷，谁不知道胖得跟头猪一样。

且说，苏家是读书人家，长女已经定亲而且婚期就是今冬腊月，说亲也就二女儿合适。

虽说苏家低调，女娃也不咋在府城招摇，可留心的媒婆都知晓，那女娃貌才出色，即便刘家富有金山，苏家也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

因此，刘家找了好几个媒婆，人都婉拒了，只有那看上刘家谢媒钱又自觉口才了得的吕媒婆接了这活计。

六月里，农家忙。

去年雨水好，为了多收麦，家家户户恨不能所有地都种麦子。

因此，今年夏收，好些人家都得找帮工，不然，遇上雨水天气，一年白忙活了。

苏长青早早定好帮工，又新打了五把镰刀，小舅子帮忙相的马还没买到，先买了一头四个月的牛犊子。

西院后院此前的羊圈改了改，直接成了牛棚。

家里买了牛，老爷子时常跑过来视察，他老人家一辈子除了读的书多，干农活最拿手的就是喂牛了，毕竟，此前与大儿子没分家时，经常是他喂牛。

这日，苏婉刚准备把才割回来的新草扔食槽，老爷子晃悠悠过来看到，一顿指点，说的苏婉都想扔镰刀不干了。

“哪就要切短了再喂，都四个月了，又不是才断奶。”

老爷子直接拿过给鸡切食的木墩子切草，道：“喂得精细些才好长，你这跟放养没区别。”

苏婉无语，要不是她害怕牛牵出去乱跑她拽不住，早牵着去草坡放养了，哪还会费劲割草回来喂。

喂完牛，老爷子正要洗手回学堂，院里进来个穿红着绿抹粉涂唇的妇人，头上还别了两根金簪。

也没问就直接进院门，绕过照壁见院子两人，自来熟道：“哟，苏老爷还亲自干活啊，苏掌柜也不是小气人儿，等我回府城好好说他一回，秀才老爷家怎还能人老爷子亲自干活？”

若是熟人之间，如此打趣也不算什么，毕竟老爷子现在对二儿子当掌柜一事也看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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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妇人，不打招呼就进院子，还表现的如此熟稔，令人反感。

苏婉微微皱眉，不过瞬间换上温和的神色，问道：“婶子找谁家，是不是走错门了？”

村里人家虽说没那多讲究，可像她家这种高墙大门，在外看不清里面，即便门开着也是都站门外先喊一声，得了应话才进院门。

可眼前这妇人也忒没礼貌！

吕氏挥舞帕子，笑道：“没走错没走错，就是苏相公家。”说着竟然上前要拉苏婉的手。

苏婉后退两步，状似看向妇人身后，继而疑惑道：“婶子是来买鸡蛋还是买鸡的，也没带个篮子？”

吕氏脸色三变，看向老爷子，帕子遮嘴道：“今儿是给苏老爷送喜的。”

这会儿功夫，梨花已经出门来，站在廊檐道：“爷爷，时辰到了，学生该上课了。”又对妇人福身，请人屋里坐。

“婶子是来捎话的吧，屋里坐喝杯水，大老远来送信儿，不喝口水就走，我爹娘下地回来怕是要唠叨我跟妹妹失礼，怠慢了婶子。”

“哎”吕氏眼睁睁看着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照壁后，又回头看看廊檐下的梨花，扭着腰身撑着笑脸进通堂。

李氏和杨氏过来时，吕氏正拉着苏婉的手夸赞。

见二孙女耐着性子装文静，李氏笑道：“妹子哪家的，是我哪个侄子家有喜事儿托你带信还是我那闺女”

“老姐姐，妹子我提前给你道一声喜。”吕氏站起身，扶着李氏笑道：“那城南刘老爷托我来说媒，想聘了你家这孙女儿，老姐姐，这可是大喜事儿一件啊！”

别说苏婉想骂人，李氏脸上的笑意也落了下来，杨氏放下儿子拍了拍儿子的头，上前扶住人往椅子旁走。

苏旻逸冲上前，奶声奶气道：“奶奶，你是给我哪个姑姑说亲啊？”

问完也不等人答话，自顾自掰着手指，数自己的姑姑，“大姑姑家最小的表姐都比我大，二姑姑要不了多久会给我生个小表弟吧，三姑姑也嫁人啦，四姑姑”

看向梨花，笑着跑过去，大声道：“四姑姑也要成亲了呢！”扑到梨花腿上爬到人怀里看向苏婉，“五姑姑、小姑姑还小，奶奶你是不是找错门啦！”

吕氏暗瞪苏旻逸一眼，还自以为隐蔽，耐着性子笑道：“你五姑姑不小了，正适合说亲呢！”

苏旻逸脆生生问道：“哪家的哥哥呀，奶奶你说说我看我知道不，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姑姑的，不能让人欺负姑姑。”

这话，正中吕氏下怀，她也没觉一小孩子搭话有什么不对，扬起眉毛，挥着帕子一顿夸。

“那刘当家啊，咱昌平谁不叫一声刘万倾，为啥叫这名儿，家有万顷良田，可不就得了这名儿。”

竖着大拇指，唾沫星乱溅：“他家二公子，仪表堂堂俊伟雄壮，是咱们昌平数一数二的俊公子，那二公子呀，生下来就有仙姑批命大富大贵！”

“要说这大富啊，依刘家”

苏旻逸眼珠一转，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跳地上，蹦蹦跳跳跑出通堂。

吕氏毫无察觉，或是注意到了却不放在心上，慷慨激昂地吹着刘家二公子如何出彩如何优秀，是昌平万里挑一的乘龙快婿云云。

李氏脸上的笑彻底消失，垂眸看着青砖地面，杨氏却是微微侧身，就怕侄女一个忍不住冲上去将媒婆骂个狗血淋头。

虽这做媒婆的大都嘴里没个实话，可那张嘴能将死人说活也能将活人说死，若是得罪媒婆，定会被四处宣扬坏了名声。

苏婉抠着桌面，不是她闲，而是真尴尬，那刘家二公子，她有幸曾经见过一次，一身肥肉，就像泡油缸里长大的，隔大老远都能被那股油劲儿恶心到，到媒婆嘴里，就成了俊伟雄壮！

可真是无梁房，媒婆嘴，哄人的鬼！

要不是担心牵连妹妹、村里其他女孩子的名声，她早跳起来不带脏字的骂人了，真是白日里见鬼！

苏旻逸一般不往学堂跑，因为小叔叔总抱着他说，幸福的日子是短暂的，现在没必要急着跑去学堂玩儿，以后啊，一天有大半天得待在学堂，不急。

介于小叔叔说这话的表情很是遗憾，他料想得学堂不是什么好地方，因此，一直避着学堂，

可今儿不一样，他得跟太爷爷学嘴，他娘都使眼色了，他必须学，学了才不会被罚。

老爷子见重孙趴在门框上向里看，让学生背书，自己走出来抱起人，往办公的屋子走去。

苏旻逸趴在老爷子耳边，低低道：“太爷爷，那个社火奶奶是给五姑姑说亲的，说的是”

皱着小眉毛回忆，半响，才大声道：“家里有一万倾良田的刘家，他家有个二俊才！”

末了，挺着小胸膛得意地看着老爷子等夸赞。

老爷子失笑，“你怎么跑来了？”

“我娘让我来的，她没说话，用眼神让的。”说着还用眼神摆出神态，端怕老爷子看不明白。

老爷子摸着重孙脑袋交代，“就在院子玩，哪儿也别去。”自己倒是出门，还将院门关上。

苏旻逸跑门边扒拉，可惜木门厚重，他根本推不动，只能向其中一间教舍跑去。

老爷子进门时，就听到院内高昂的声音。

“我说老妹妹啊，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多少人家跪着求着想进刘家门呢，你也不想想，妹子我也是看”

“不必说了，我这孙儿年岁还小，她爹娘还想多留两年，再说性子柔和不是个会说话的，家里怕她受委屈，就想说个就近的门当户对的，有他兄弟帮衬，在婆家也不会受欺负！”李氏心里压着怒火，直接将话挑明了。

就差直说与刘家门不当户不对，刘家会苛责孙女。

苦口婆心说了一车轱辘好话，结果没一个人接，吕氏的耐心也不剩多少，直接撂脸子道：“苏相公以后考举人考进士，那花销可是海了去了，与刘家结亲，两家人不说一家话，人刘家还能不”

“不必，我孙儿考科举自有他爹娘，再不济还有苏氏一族，哪就要用到妹子的婆家补贴。”老爷子沉声道；“这门亲事我苏家高攀不起，还请回去代为转告，梨花，送客。”

见老爷子明目张胆赶人，吕氏黑着脸起身，道：“不识好歹，要不是苏相公，刘家能瞧得上你们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们这样拖后腿，苏相公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

“小生有没有出息就不牢婶子操心了，倒是婶子是来说亲的还是结仇的，若是刘老爷知晓婶子说亲都是如此咄咄逼人，怕是”苏志栋抱着苏旻逸站在照壁旁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极力压制，若非对方是上了年纪的妇人，肯定要出手揍人！

“哼！”吕氏冷哼一声，见用秀才公前程威胁都不管用，知晓再说下去也没结果，甩着帕子离开。

经过人旁边，还恶狠狠瞪了一眼怀里的小人儿。

苏旻逸见状立马撇嘴哭，大声道：“啊，奶奶要吃小孩儿，她想吃了我。”

正要跨过门槛的吕氏一个踉跄，差点摔出门，暗啐一口，快步向村外走去。

庆幸只付了单趟车钱，车夫没等自己，保住了脸面，同时心里合计着如何给刘家回话，既能表现她尽力了是苏家不识好歹，又能诉苦捞到好处。

苏家人，很是心塞，除了被夸赞又奖励了的苏旻逸。

他因表现有功，苏婉承诺生辰时烤个好吃的糕点做礼物。

中午，苏长青、张氏回来知晓此事都是大为愤怒，张氏更是破口大骂。

知晓今儿出了自家门，那媒婆不会有好话，苏长青一连三天跑府城打探消息，更是寻思着要不要让长子亲自去刘家解释。

结果，他没打听到府城关于自家的风言风语，倒是苏志安先听到了去，且是当面被指着鼻子说。

自知府大人答应帮他传书后，了却心事，又恢复了下学去秦府写课业练武带师弟上街玩的生活。

不巧的是，今日和张良树带着秦小鹿去了凤鸣楼，他想尝尝凤鸣楼有没有特别的菜值得作为谢礼，下次请卫叔叔吃一回。

这不，刚进门正准备在大堂找个位置，就碰见正好下楼的刘二公子。

刘二公子拖着肥硕的身躯迈着八字步挡在前面，嚣张道：“我刘家与你家结亲是给你家面子，就你二姐那蠢村姑，给小爷做妾小爷都瞧不上，现在给个正妻还不知足。”

直接伸指凶狠道：“小爷告诉你苏志安，回去告诉你二姐，让她洗白了自己来我家给小爷端洗脚水，小爷我不娶也不纳！”

脸上的肥肉随着说话抖动，额头还有几颗红亮的火痘疙瘩，渗着黄水，看着很是恶心。

苏志安虽不明就里，但这番嚣张的言辞就是让她二姐自己上门去刘家给面前这头肥猪当洗脚丫头，还要给这死肥猪他能忍才怪。

直接捏住面前的手指一掰，右拳火速出击直冲门面，喊道：“刘二公子失心疯又犯了，胡言乱语说的啥，让我二姐给你当洗脚丫头，刘老爷知道你要强抢秀才家的闺女做奴婢吗？二公子，这可是犯法的，你刘家定不会做这样损阴德的事儿，你可别坏你家名声啊！”

嘴上大喊着，手脚却没停，打倒刘肥猪后一顿拳打脚踢，连旁边的小厮都没放过，好巧不巧，踢飞小厮后一脚踩在刘二公子那比寻常人大腿细不了多少的小腿上。

在场之人就听到一声惨叫，然后，刘二公子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刘家小厮和凤鸣楼小二合力擡着刘二公子回刘府，苏志安拱手给其他食客赔礼道歉，然后带着目瞪口呆的张良树、星星眼满脸崇拜的秦小鹿离开。

一场突如其来的单方面殴打发生的猝不及防，结束的没头没脑。

秦嵩云听闻此事，让人去查刘家最近的动向，安慰道：“放心，是对方恶语在先，倒是这几日，你下学就来家好好写课业练武吧！”

秦府下人不止打探到刘家让人去苏家提亲的事儿，还打探到刘二公子被自家姑爷的弟弟打骨折了。

“那吕媒婆，风评毁誉参半，她之前挨过好几次打，都是因女儿被夫家磋磨还休弃，娘家找人打的，这次也是她在背后撺掇刘二。”

“哼，小人作祟。”秦嵩云哂笑，“刘老爷子比猴还精，她不可能用那些搪塞别人的话蒙混，只能借那猪脑子泄愤，也是想给苏家些颜色瞧瞧，将此事透露给刘老爷子。”

下人有些踌躇，为难道：“老爷，刘家主知晓此事，不过”

“不过什么？”

“刘老爷准备向姑爷的功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