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将六文钱丢入篮子,冷冷道:“香蛋买卖是我弟弟想赚点笔墨钱,也是我爹想让我弟弟知晓挣钱不易好生念书,不过是四个香蛋,奶奶若是家计艰难又拗不过馋嘴的孙子,直接说明就是,何故给我们演这出。”
这话很不是委婉,简直就差把“演戏吃白食”五个字写脑门上,老妪怒道:“放屁,老娘家里好好的,是这不知羞耻的小娼妇背着老娘偷嘴吃”
“我没有,相公和孩子吃了。”年轻妇人喏喏解释。
苏婉不耐烦应付这蛮缠婆子,且说年轻妇人跪在自家炉子前抽抽噎噎,看着就糟心,挥手道:“你家如何不干我事儿,蛋你们吃了,钱也还你们了,快点走。”
老妪拉着一张脸,嘴角八字纹比菜畦还深,喝道:“你们是不是给这小娼妇打掩护,我就说腊月集都摆一个多月,偏生今儿跑出来”叫骂声突然中止。
苏婉瞪大眼睛,就连旁边的杏儿都悄悄抓住她衣服。
看着软成一摊倒在地上的老妪,哭得不知所措的妇人,以及如潮水褪去般后退的看热闹的众人,苏婉微张的嘴久久不能合上。
她,她,她着实没想到,张康毅竟然会出手将人打晕,这,是要闹官司的节奏吗?
张康毅大踏步上前,一掌将人劈晕,也不管直挺挺倒下去会不会摔伤,脸黑的能研墨,冷声道:“你男人死了,他不是读书考进士吗,今儿吃几个鸡蛋都能闹成这样?”
这苏婉闭嘴,一看就是有故事。
不过一会儿,人群中钻出一男子,看着很是文弱,满头大汗,身后还跟着两个孩子。
男子见老娘瘫软在媳妇怀里,以为咋了张口嚎啕,张康毅直接挡在人前。
“娘啊~”男子被吓得直接破音,又戛然而止,仿佛大公鸡被抹脖子前的最后一声尖鸣!
消息永远快人一步!
下晌,苏志刚赶着马车刚进村,就碰见村道上闲转的人,打了招呼后就幸灾乐祸或以看热闹的口吻问起今日集市上的闹剧。
苏志刚一概含糊而过,一则他与张康毅本身交情就好,二则张康毅的心思家里大人都清楚,他不想是非之言出自自己之口。
马车停在院门前,苏志安想着番薯买卖好,提议道:“二堂哥,炉子要不你用吧,我明儿就去书院了,放家也是落灰。”
到底是半大孩子没成算,苏志刚笑道:“家里番薯不多,留着自家吃,炉子你年下休沐后再用吧。”
烤番薯是好卖,但今儿是家里早就烤熟去集市热一下就好,即便如此,也是废了好几捆柴火,说实在的,要不是家里柴火多,烤番薯还真没茶叶蛋挣钱。
屋内听着动静的苏长青、张氏出来帮忙卸车。一通忙活,坐在通堂喝水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张氏担忧道:“那疯婆子没伤到你们吧?”
苏婉摇头,安儿已经说起集市闹剧,末了庆幸道:“亏得康毅哥没娶,哭唧唧看着就没福气。”
那年轻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与张康毅定亲之人。
原本娘家也是富户,只可惜眼神不好,不要明珠要鱼目,只观今日情形,就知在婆家日子不好,连那书生丈夫
苏婉摇头,扛不住事儿,大概率此前是花言巧语哄骗人的嘴花花,现在,媳妇娘家败落就露出本性,不然,张康毅出手打晕他娘,甚至当街呵斥,都不敢回嘴,只能灰溜溜背了人回家。
苏长青不欲儿子掺和这等妇道人家的事情,赶人去书房写课业,“婉婉,你别多想,若你不愿意”
“爹,我没事儿。”苏婉确实没放在心上,一则张康毅此前的婚事不是她搅和的,再一个,今日之事也是那妇人不知所谓。
既知晓自己婆母凶悍又不讲理,还借着逛街买鸡蛋来偷偷看张康毅,心里没点想头谁相信。
想到中午张康毅黑着脸早早回家,苏婉就觉得,他估计此前也是被媒婆坑了。
倒是苏志安,抱着小狗崽在书房玩了好久。
因着老妪一番闹腾,张康毅的狗崽只卖出一只,索性最后全送杨家了。
他抱回来一只,准备带府城送给大姐,帮大姐和大姐夫看院子!
苏家这边没咋,张家却是被阴云笼罩。
儿子中午早早回来,结果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来奉承自家笑话那家人。
杨氏连连道:“晦气!”早知道会碰上那家人,一准不让儿子去集市。
张军叹气,问道:“料理清楚没,别到时候纠缠到门口”
“他不敢!”张康毅的声音比之寒风还冷几度。
他就往那孬种面前一站,啥也没做就能将人吓尿,还纠缠到家里来,除非那孬种不想要名声不读书了。
不过,想来也没啥名声吧,有那么一个老娘
张康毅是生气,却不是因那老虔婆胡闹,而是觉得他不应该有此前那门亲事,这眼看苏婉稍微有点松动,闹这一出,他求亲之路更是难上加难。
隔日,大清早天色还未大亮,张康毅就提着斧头出门。
待杨氏张军知晓儿子大清早出门,已经是早饭时辰。
“不管他了,我们自己吃。”张军招呼老妻。
而此时,张康毅正挑着两大捆柴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
雾霭沉沉,雪粒簌簌,清晨扫过的路面犹如撒了一层白盐。
苏婉拎着扫帚走出学堂大门,看了一眼天色正要回家,余光瞥见一抹黑影。
张康毅挑着柴顶风冒雪而来,帽子肩膀处一层白,呼出的雾气隔老远都能看见。
苏婉还没开口,这人倒是率先催促:“快回屋。”
瞅着比井盖还粗的柴捆,苏婉没故意找话题问人家是不是家里没柴了,反而道:“一个人大清早上山,也不怕被野兽叼走。”
“要能碰见,早打回来给你烤着吃了。”张康毅冷硬的脸颊多了柔色,挑着柴进院门。
“家里柴多着。”
“给安儿烤番薯用。”张康毅直接将柴捆放在柴棚下通风的地儿,拍打身上的雪。
见他这作态,苏婉抿唇,不过几息,窗口传来张氏的声音,“是康毅啊,进来坐。”
然后,这一坐两不坐的,张康毅在苏家混了一顿早饭。
苏婉磨牙,觉得这人现在颇是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桌上只一大盘酸辣洋芋丝,余外就是包子,干菜肉沫包,南瓜包,白菜粉条包,喝的是疙瘩汤。
“还是婶子手巧。”一个干菜肉沫包子下肚,张康毅吹着碗里的疙瘩汤道:“我娘就知道凉拌干菜,就这南瓜,不是熬就是炒。”
张氏岂能不知他心意,微微一笑,道:“婉婉手巧,这包子馅儿都是她调。”
“婶子好手艺,教导的妹妹们也是个个能干!”张康毅夹过一个南瓜包,舔着脸夸赞。
苏婉瞪他一眼,吃饭就吃饭,话咋那多,包子都堵不住嘴!
张康毅收敛了,不过,也仅限于“心口不一”的夸赞,转而与苏长青说起鸡场。
饭后,苏婉去菜园子看蒜薹时,这人又跟了过去。
又是帮忙掀草帘子,又是说着开春后补肥,苏婉耳朵嗡嗡嗡响。
“我没放在心上,你快回家吧,大早上出门杨奶奶张爷爷肯定担心。”
张话痨终于住口了,只是,神色要多落寞有多落寞,“叔叔和婶子都不介意和我爹娘平辈。”
苏婉叹气,“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一听这话,张康毅来了精神,道:“没事儿,慢慢改。”末了又道:“既担心你生气,又怕你现在这样风轻云淡。”
苏婉握拳运气,“再这啰嗦以后都别来了!”
这人咋这厚脸皮,哪怕她有前世经验,可这种憨憨又直白的表达,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张康毅的厚脸皮还不止如此,跟着苏长青去了一趟鸡场,中午回来时提了两条鱼,在苏家吃过午饭提着半篮包子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苏婉泄愤般戳着木盆里两条胖鱼,盆本就浅,两条鱼又从冰封的鱼塘捞上来不久,很是灵活,不过几下,地上一圈水迹。
见状,杏儿笑道:“二姐,你这还跟鱼较上劲儿了!”
苏婉低低道:“滑头!”
从早晨起来大半天都没见到儿子身影,杨氏说不担心是假的,见到儿子一脸笑意提着篮子斧头回家,道:“哪去了,也不跟你爹说声。”
“娘,晚上吃包子,尝尝张婶子的手艺。”
得了,儿子这是去苏家献殷勤了,杨氏不再多问,却是私下与老头子嘀咕了一回。
窗外寒风呼啸而过,屋内却是暖如三春。
杨氏翻了个身,低低道:“老爷子,你说这事儿能成吗?”
都这久了,苏家不松口,就连苏老爷子都不见自家老伴,虽儿子殷勤,杨氏却很是担心。
“管他呢,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他自己做主吧!”张军却是看淡了,反正说别家女娃那犟种不答应,成不成的只能磨苏家答应了。
张康毅正翻箱倒柜,也不知是被箱子里各色布料的气味冲到还是咋,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头继续翻找。
半响,泄气道:“到底放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