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苏志强在苏氏学堂教书,每月有束修,农忙时节下地,见了村里的叔伯婶子也很是知礼,虽问好的话文绉绉大家听不大懂,但有礼就对了,因此,在村里的风评直接扭转。
至于再战秀才试,也是他自己的想法,这些年教导村里小孩子启蒙,对四书五经有更深的感悟,内心深处感觉有一定的把握,因此决定一试。
这些年,于人情世故、为人处世大有长进,也知晓自己曾经多么无知可笑,因而气度发生变化也不足为奇。
现在,苏老爷子对长孙亦是颇为自豪,毕竟是自己投入心血最多的孙辈,这几年村里有啥事也乐得带长孙出席,使得苏志强在年轻一辈中的人缘显著提升。
当然,这些苏婉感触不深,她不怎么出门,算得上手帕交的也就三人,两人还已经成亲,也就李秀儿偶尔来找她玩,说一些村里众所周知的八卦消息。
“不说村里,周围好几个村子的人都来打听束修,我看苏爷爷那学堂得再盖几间屋子才成。”李秀儿坐在椅子上,边绣手帕边说村里近几日的八卦。
再过一旬差不多就开始夏收,今年雨水好,庄稼收成不用说,而且夏收后过不了多久就是秋收,瓜菜果蔬也陆陆续续成熟,今年商队来收果子,番椒也能卖给张桦,家里进项多,就想着将男娃送到学堂,苏氏学堂就成了香饽饽。
若是以往,李秀儿说起这话苏婉只以为是说八卦,可想起前两日张大伯在老爷子跟前说情,隔壁朱家村的孩子想在学堂来念书,不由多想了想,试探道:“有人找到你跟前了?”
李秀儿一怔,笑得很是尴尬中又透露着难为情和憋屈,转眼看向门外,低低道:“徐家几个兄长想让家里孩子来念书”
后面的话,低到尘埃里,苏婉都没听清。
苏婉擡眼细细端看揣摩面前之人,见眉宇只些许烦躁,道:“学堂收学生没限制,只是离得远到底上学不方便,而且学堂又没法管吃住,徐家那边有什么章程?”
可别是都丢给李秀儿爹娘,李秀儿大哥已经成亲多年,小儿子都能跑能蹦,要不了几年就到上学的年纪,二哥也成亲了,若是将人丢给李秀儿爹娘,管不管得过来另说,只说两个嫂子会不会介意。
再说,若是人在放学时间出了意外,可是撇不清。
李秀儿烦躁地将绣绷放在桌上,起身在屋内转悠,道:“说是在咱们村或周围村子租个空屋子,现在还没定下来。”
苏婉挑眉,暗示道:“几个孩子来念书,早晚回家肯定不现实,不说路途远有多累,就是冬天早晨起床估计天都是黑的,太不安全了,在附近租个屋子也好。”
想了想道:“其实府城的小学堂也挺多,好多束修也不是很贵,他们家孩子多说不定夫子还给优惠呢,府城租房也方便。”
李秀儿摇了摇头,倒是没多说。
苏婉没见过徐家人,不知人行事,因此不多猜测,但她预感可能后面徐家真有子弟来上学,大概率会住在李秀儿家,毕竟亲戚家方便还省事,只是,不知道李家两个嫂子会不会因此扯皮。
若说李秀儿来问话,苏婉还以为是李家、李秀儿看中与徐家的亲事,当魏小妹来时,她真心觉得,苏氏学堂的名声真的传出去了。
魏小妹是一个人抱着儿子提着篮子来的,见人顶着大太阳进院子,张氏连忙接过怀里的孩子,道:“这热的天,下晌不热了再来就是,看把我们小虎热的。”
苏小虎脸蛋红扑扑,与白嫩嫩的脖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小胖墩一个,见了人也不怕生,乖乖趴在张氏怀中。
魏小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下晌太婆婆要去割草,家里没人,我只能早晨来打扰婶子了。”
“来玩我就高兴,哪有打扰不打扰,快进屋。”张氏招呼人进屋。
苏婉从老院后院回来时,两人已经在通堂说上话。
看到凉席上四处爬的苏小虎,一把抱起来笑道:“小虎,有没有想姑姑,来叫姑姑。”
苏小虎不乐意,咿咿呀呀叫着伸手向地上的凉席,上面是旻逸放在这边的小玩具,木马、木鸟、小沙包等。
魏小妹见她喜欢孩子,抱孩子的姿势都很熟练,笑说:“婉婉一看都会带孩子。”
“杏儿安儿小时候多是她带的!”张氏乐。
苏婉笑得心虚,杏儿安儿五岁之前可不是她带,抱着苏小虎在屋子转看,边看边教说话,顺便跟魏小妹聊天,“小虎不愧叫小虎,虎头虎脑,力气也大。”
看看小虎的小胖脸,再瞅瞅出月子还没消下去依然圆润的魏小妹的脸,笑道:“就是不像你也不像柱子哥!”
“小虎像我哥,我姐都说呢。”说起娘家,魏小妹很欣喜,道:“我哥家两个侄子都不像我哥,他就偏疼小虎,惹得两个侄子说他们不是我哥的亲儿子。”
听到这话,苏婉心下一动,“我记得魏大哥的大儿子六岁了吧!”
“嗯,虚六岁,明年能读书了,我哥想送到伯爷那边的学堂,不知道成不?”
张氏道:“你嫂子愿意?”她可是没忘记当年魏家小子成亲时,女方嫌弃家里有魏小妹这个小姑子,要不然魏小妹也不可能托大哥说亲嫁过来。
魏小妹笑得坦然,“我嫂子愿意的,我哥也不是让侄子读书科举,认字会算账就成。”
连魏小妹都帮娘家侄子来打听上学的事,苏婉切实感受到苏氏学堂声名远扬了。
送魏小妹出门时,顺手拿了两个草帽,“戴个帽子,这会儿太阳正晒呢!”
本来她想递伞,怕被村里说笑话,换了草帽。
别看村里人大多不识字没啥见识,那说嘴的功力,简直了。
冬日有次苏婉去府城,二堂哥有事没法赶车,她就自己撑了伞去村口搭车,没想到雪天打伞被村里人笑了一回,说她瞎讲究。
结果从府城回来,就被老爷子念叨了一回,诸如“没小姐的命却得了小姐的病”
苏婉这个气呀,心里暗道:这帮没见识的,雪天打伞咋了,大夏天红日高悬街上打伞的人比比皆是呢!
倒是李氏,过来跟她说了一回,还仔细交代不可晴天打伞,不可雨天在屋里打伞之类的。
一箩筐封建迷信,听得苏婉心里发毛,鸡皮疙瘩倒立。
因此,大夏天出门,即便再晒她也不打伞,只戴个草帽。
目送人走远,见苏小虎还趴在魏小妹肩膀朝自己咧嘴笑,苏婉挥了挥手,直到看不见人影才转身进门,右脚才跨过门槛却又调转方向,出门溜溜达达去隔壁。
李氏正带着方婆子晒豆角,不仅正房、厢房廊檐石上晒满了豆角,院子的石桌也被占满了,还支了三个大竹匾。
“奶,今年咋晒这么多干菜啊?”苏婉站在院子帮忙将竹匾里的豆角翻了翻,问道。
“你爷说要用,让多晒点。”李氏乐呵呵道。
杨氏出正堂招手道:“婉婉来了,屋里坐,我来翻。”
苏婉看着她鼓起来的腰腹,道:“二堂嫂你在屋里待着,就这点我两下就好了。”
杨氏有身孕了,前三个月孕吐的厉害,结果刚不吐了又进入五月天热起来,她又苦夏,这段时间很不好过,人瘦了一圈,倒是衬得肚子很大。
好在现在家里宽裕,苏志刚隔一旬请大夫上门来诊脉,胎儿倒是没问题,就是母体要补营养。
因此,杨氏现在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
她摸了摸腹部,埋怨道:“怀旻逸的时候也没见这么闹腾,这肯定是个调皮的,是小子还好,万一是个姑娘以后可咋办哦?”
苏婉坏笑,“要是个姑娘我就跟她说,你太爷爷可不喜欢女娃了,让她缠着太爷爷闹去。”
刚出学堂来准备跨进自家院子门槛的老爷子:
咳了两声,装作清嗓子,进门若无其事道:“姑娘咋了,要是个姑娘,我就说她五姑姑可是个难缠滴,学谁也别学五姑姑。”
“是,千万别学我,嘴刁又懒还难缠!”苏婉转身过去扶人,嘴上却是半分不让。
一句话逗得院子里的人纷纷皆笑。
老爷子边往正堂走,边斜睨她,嫌弃道:“你咋过来了?不是说定亲的大姑娘了要待在闺阁么!”
苏婉鼓了鼓嘴,这话是她说的没错,却是为了挡那些来串门说闲话的人。
自从她跟张康毅定亲后,张康毅一天八百回的往她家跑,村里得了闲的伯娘婶子也是,不是拿着鞋底就是揣着线轱辘,来自家边纳鞋底或是扭线,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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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奉承她娘,说爹是里正,大哥以后是大官,娘享福了,就是打听张家为啥只给那么点聘礼。
这定亲礼都能出得起六两六钱的整个县最富的人家,咋聘礼满打满算就二十多两,也太抠了吧!
好吧,时人,尤其是村里的这些人,就是这样矛盾,给多了他们说酸话,给少了他们又怀疑人家里是不是倒灶了。
苏婉烦不胜烦,一有人来就待在二进屋子不出门,还放出话“定亲了,该有大姑娘的样子,要待在闺阁多做针线。”
可怜见的,也就杏儿知道二姐的“真面目”,针线做没做的不说,话本倒是没少看,边看还边嫌弃写得不好,像智障一样!
因此,这段时间,苏婉将昌平府市面上的话本都看了,还跟杏儿讨论(吐槽)了一回,最后感慨道:“故事老套、文笔稚嫩,代入感不强,也就能打发时间。”
现在见老爷子用她曾经说过的话揶揄她,苏婉厚着脸皮道:“这不出来闲散会儿,再说爷爷家也不是外处,都自己人,没啥。”
老爷子见五孙女的脸皮越来越厚,自叹不如后道:“无事不登三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