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吹打打的衙役身后，跟了一群老头老太太，小孩子呼啦啦跑前，呼啦啦跑后，喔喔叫着。

苏婉险些被这阵仗闪瞎眼，顿时觉得，古代送喜报的活计也是要社牛属性的衙役来干，不然，就冲这一步一挪伴着唢呐锣鼓的音乐步伐，正常人哪能走的这么整齐。

殊不知，衙役最喜欢干得事情就是送喜报了，这可是份光荣又来钱的活计。

杏儿虽冲上山去叫人了，但明显一时半会儿新晋举人老爷苏志栋回不来，老爷子代孙子接了喜报。

衙役也会来事，见大门后有照壁，直接找张氏要浆子将喜报贴在照壁上，道喜的话更是连连不断。

得了双份红封，衙役自然会来事，将老爷子、李氏、张氏恭维了个遍，什么老太爷教子有方，婶子（李氏）嫂夫人（张氏）就等着享诰命的福

忙活了两刻钟，才将衙役送出门。

村里来凑热闹的人却是留下，苏婉忙着烧水沏茶招待。

待苏志栋回家，院子人挤人都挤不下了。

无他，山上地里忙碌的人看到山下动静，纷纷喊话，因此，杏儿还没跑上山，苏志栋就得了消息往山下跑。

而其他人，撂下家具纷纷跟着苏长青下山，村里出了个举人老爷，这喜气必须沾，路上顺便帮忙计划待客的事儿。

因此，下山来的人呼啦啦挤进院子，苏婉将家里吃饭的小碗拿出来倒茶水都不够用。

老爷子大手一挥，道：“大家先回家休息，待客的事儿下午就有章程了，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咱们就吃流水席。”

此话一出，院内哗然，有那站在墙根边的调皮小子，大声道：“伯爷敞亮，那赶明儿我家可就不做饭啦，从地里回来直接来伯爷家。”

隔着人群，看到大哥眼睛亮晶晶朝众人拱手，苏婉微微一笑，心下却是觉得他以往受的苦也算值了！

毕竟，在这个“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时代，考中举人就能求官，虽是典史之类末流小官，但却是家族切切实实的跨越阶级了。

从平民阶层成为官宦阶层，多少人家好几代人努力都不一定能实现。

得了确切消息，顺便瞻仰了一回经常见面、刚才一道下山的新晋举人老爷，喝了一杯（碗）茶水，院里的人渐渐散去。

老爷子却坐在正堂说话，在灶房都能听见声音。

张氏喜气洋洋进来道：“今儿中午多做几道菜，你族长爷爷他们估计留在家吃饭。”

杏儿坐在烧火凳上敲小腿，抱怨道：“早知道我不去山上了，跑的腿都酸了。”

虽只到半山腰，但跑着上山很累啊！

李氏乐道：“都是举人的妹妹了，替举人跑一回腿咋了？”

杏儿回嘴：“不咋，就是觉得当举人的妹妹挺费腿的。”

灶房的人都笑了，杨氏道：“跑一回腿换日后出门坐轿，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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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晓她的意思是杏儿日后的亲事好，大家都打趣地看向杏儿，愣是让人闹了个大红脸。

既然老爷子都发话办流水席，苏长青自然是照办，现在大家都忙，整流水席也实惠，因此，一圈人围坐在通堂讨论买肉买酒等准备事宜。

正琢磨着要不要添点干果糕点，老爷子突然灵光一闪，拍着大腿急急道：“志栋，快快，给你师父去报喜。”

苏志栋笑道：“不用，我师父定早就派人去等榜了。”

“那也要送的，你快去。”

苏志栋只得起身，安儿也跟着起身，苏长青暗戳戳瞪小儿子一眼，让长子顺道去肉铺定肉，后日开始就吃流水席，摆三天。

在座的都是村里的老一辈，年纪大，辈分高，听着摆三天流水席，纷纷咋舌劝说。

现在正是农忙之际，大家都在地里累了一天，肚子本就需要油水，这大席肉多油厚，摆三天流水席，光蒸馒头就得好几袋面，算着酒水肉菜，三天流水席得花多少钱？

苏长青道：“借着志栋考中的喜气，咱们村也热闹热闹，没事儿！”

流水席待客之事一锤定音，苏家人都停了地里活计来帮忙。

就连已经在府城扎根的二伯，都拖家带口回来，顺路还带回来两车酒水。

苏婉和杏儿安儿接了新差事，去府城给亲近人家送喜信叫人来吃席。

庆贺科举高中待客，来吃席不用上礼也行，但也不会真有人不上礼只吃席，因此，苏家决定送喜信时备份礼。

苏婉带着杏儿安儿专门去知味记选糕点选，三种糕点各一包，寓意“三元及第”！

虽然这次乡试大哥并非解元，但送礼取好意头，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看着伙计帮忙包糕点，安儿喜滋滋道：“我一定要三元及第，到时候送礼就是名副其实。”

不想话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讥笑。

“嘁～”刘二双手背后，站在柜台前，道：“牛都要吹破天了，还真以为这昌平府的科考都在你家把持之下！”

窝草，这话也太有歧义了吧！

苏婉皱眉问道：“你是何人，对我大哥的功名有异？”

安儿却已经炸毛，垂在腿边的手握拳道：“刘二，你最好说清楚，什么叫‘这昌平府的科举都在我家把持之下’？”

奶奶的，这不是骂大哥的功名来路不正吗？

你刘二也太恶毒了！

刘二收回背在身后的手，吹了吹指甲，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才慢悠悠道：“难道不是？谁不知道秦夫子与知府大人私交甚密，且你、你大哥都与知府大人相熟。”

苏婉厉声道：“这位刘二公子，若是怀疑乡试不公，对成绩排名有异议，你大可以去衙门举报，若是空口造谣，你这就是诬蔑朝廷官员。”

“你现在是在怀疑知府大人、两位主考官及参加本次乡试的所有官员司吏皆有科场舞弊之举吗？若是怀疑，请拿出证据。”

见刘二狠厉地盯着自己，苏婉丝毫不惧，上前一步将杏儿安儿挡在身后，道：“若是有证据却担心知府大人无法公正审判，那就去向监察御史、巡按御史揭发，而不是在这里口出狂言空口白牙诬蔑人。”

知味记的大堂静悄悄，管事借着后厨与前堂的帘子向外看，见刘二带了四个小厮，眼神一暗，跟后厨师傅说了一声，掀开帘子出面把控局面。

“历朝历代最忌科举不公，且圣上最恨的就是有人操纵科举，看刘二公子信誓旦旦，一定是有确凿证据，不若小人陪您一道去府衙报官如何？”

其余买糕点的小厮或嬷嬷从震惊中清醒，开始交头接耳。

刘二阴鸷地盯着管事，咬牙道：“不用，本公子自会报官。”

安儿跳出来道：“报，现在就报，走一起去，你是要去找巡按御史大人还是监察御史大人？”

“不用你管。”刘二咬牙，说罢甩袖离开，身后的小厮狗腿的跟上。

望着小厮得意洋洋的脸，安儿举起拳头，苏婉连忙拉住人。

她望着离去的背影沉思，大哥肯定不会舞弊，而秦家，除非脑子坏了才会铤而走险帮大哥这个外人改名次，而且卫大人也不至于因为与自家那点可以忽略的私交断送自己前程。

所有，刘二如此笃定，就是有足够令人信服的假证，或者，有人给了一个确切的消息——大哥的功名有问题！

撚了撚手指，苏婉收了冷脸，对管事温声道：“无事，我家的糕点包好了吗？”

“哦哦，好了。”小二拎着糕点包递过来。

“二小姐，小的已经派人回府送信了，要不等等？”管事将苏婉拉到一边低声道。

苏婉摇头，“不等了，我们现在就去找师父。”

她倒要看看，这个刘二到底在搞什么鬼？

秦嵩云前脚刚收到糕点师傅送回来的消息，才去后院，嬷嬷就进来通报苏家小姐公子来了。

“快请人进来，昨天志栋来都没说上几句话。”秦夫人吩咐嬷嬷将人领进来。

秦嵩云道：“这刘家发什么疯，刚才小厮才报刘二与三人在咱家糕点铺发生争执了。”

“进来一问就知，婉婉行事一向稳重你又不是不知。”

待五人皆一脸懵的时候，苏婉才觉得，这件事儿似乎已经超出她的预期。

连在府城的秦家都不知道刘家此举及背后深意，该不会是秦家在京城的敌人搞得鬼吧！

看苏婉神色，秦嵩云生生被气笑，虚空点她道：“别说是秦家，就是末流世家都不敢以科举舞弊之名来攻击自己的死对头，当今最忌科举不公！”

所以，即便是秦家的政敌，也不会用这么蠢的法子来诬陷！

“那会是谁？”安儿凑上前急急道：“诬蔑大哥就是诬蔑师父你啊，你可得想想办法。”

秦嵩云一掌拍在他头上，冷声道：“敌人还没如何，你倒是自乱阵脚，就这样急慌慌去参加秀才试？”

安儿委屈道：“您都不让弟子参加，说这有啥用？”

秦嵩云这个气啊，还有啥用？去参加了得个末流名次又有啥用？

“这个样子，我看你后年也不用参加了。”

得了，不止断了弟弟明显考秀才的心思，还绝了后年参考的路，苏婉咂摸着嘴巴低下头，第一次感受到秦嵩云对大哥和安儿的严厉。

“现在说刘家有何图谋呢，怎么说到安儿秀才试了？”秦夫人招手，“安儿去坐，明年再好好沉淀一年，后年争取考个案首，你大哥院试乡试都没能得案首，你师父可是很遗憾呢！”

安儿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不过，说起刘家却来了精神。

“肯定是记恨当时我家拒了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