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薹精贵,种出来不说往出卖,就府城富户就能消耗,谁不想挣这份银钱,因此,村里人为了表忠心,肯定会私下劝说康毅站在自家这边,到时候难免让人为难,说不得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苏婉微微一笑,帮忙端菜碗,道:“康毅哥不会轻易受人裹挟的。”
四口人吃饭的间隙,苏长青说起今日闹得最凶的几家,都是苏家族亲,但“我看五叔家分家的事,就在这几日了。”
苏婉问道:“爹,我知义伯啥态度?”
苏长青眉头微皱,喝了一口稀饭,才道:“他倒是没多说,我反而觉得不正常呢。”
“爹,您去问问最难说服的几个叔伯,也不用特意提,就旁敲侧击问一下,我总觉得,村里人这次的态度太坚决了,虽说种蒜薹能挣钱,但大家又不是等着卖蒜薹的钱买粮过日子,哪就要这样闹。”
毕竟是邻村,日后打交道的次数多得是,而且好些人家都是亲戚姻亲,咋这次就搞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势,太诡异了。
苏长青夹菜的手一顿,眼里闪过怒气,猜测道:“背后之人会不会是刘家?”
邻村之间最忌的就是动棍棒,若是一个不察闹出人命,那可就是世仇,若县令再有别的念头,全村就得遭殃,背后之人的心思何其歹毒。
“不太可能,要是刘家有动作,师父不可能查不到,现在师父没动静,而且刘家也没来闹事,说不定正自顾不暇呢!”苏婉觉得刘家要想给自家施压,不会如此委婉,这次村里人如此团结一致的愤怒对外,说不定是有人趁乱挑拨。
苏长青想到若是闹大的后果,惊出一身冷汗,道:“我明儿去问问,种蒜薹的事儿先放一放。”
蒜薹都没影,再说种了明年卖的时候行情如何都不知,咋村里人就笃定种蒜薹能暴富一样,兴头头维护自家。
第二日,早饭没吃苏长青就出门。
晨雾蔼蔼,地面透着湿气,青砖路留下斑驳的痕迹,经年累月的承载行人步伐、载重车辙,已经变得不甚平坦,甚至有些地方坑坑洼洼。
深吸一口,凉气窜入肺腑,苏长青伸了个懒腰往上山的方向去。
他准备先去鸡场转一圈。
路过作坊时,见大门敞开,里面笑声不断,擡脚进门。
作坊上工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开工,大家也知晓入冬后就没法干活,想趁着现在天还不冻多做粉条粉丝,多晒洋芋粉。
多上工,工钱就多,而存货多,开春后商队南下带的货就多,作坊生意好,明年的洋芋番薯收购量自然会增加,自家又能多卖钱。
这样一想,大家都恨不得晚上住在作坊,见苏长青进来,纷纷有说有笑的与人打招呼。
“都来这早,吃了没?”苏长青问话的同时提起靠在墙角的铁锹,将洋芋铲到清洗的水池。
“吃了吃了,你这早出门去峡口啊?”
众人侃了几句,手上活计却没停。
苏长青将清洗的洋芋帮忙铲到水池,放下铁锹出门。
正要去峡口,却见有人撕开晨雾缓缓而来。
苏勇义远远挥手打招呼,“长青哥,你也来作坊了啊。”
苏长青笑着应声,问道:“忙得过来吗?”
知晓问的是村里鱼塘喂鱼的事儿,苏勇义连忙道:“忙得过来,二哥现在帮我喂鱼呢,我出门时正在补网,准备捞一下鱼塘的青藻。”
“行,忙得过来就成,喂鱼的粗粮剩不多了尽早说啊。”告别苏勇义,苏长青沿着小路去峡口。
杜有丁已经在草棚撒了碾碎的番麦粒,见妻子提着水桶出门,连忙丢下簸箕道:“我去提水。”
他现在很有干劲,儿子跟着大公子去京城了,日后就是公子的书童,女儿跟着大小姐吃住在府城,现在妻子又有了身孕,他没辜负爹娘的期盼。
当初,爹给他取名有丁,就是盼望着杜家人丁兴旺,没想到一场天灾,竟是流离失所远离故土,好在遇到了憨厚人家。
张家出钱救了儿女的性命,虽卖身给张家,但他不怨,现在跟着苏家,更有前途啊!
读书人家的日后,哪是他这没见识的农夫能料想的,不过眼见苏家要成为官家,他这做奴仆的脸上也有光,现在好好干,日后说不定能求个前程。
如是想着,杜有丁越发有干劲。
苏长青来时,他正在清扫草棚的鸡粪。
看着篮子的新鲜鸡粪,苏长青好奇道:“咋还装起来?撂粪堆上就成。”
“前几天知义哥来,说找点新鲜鸡粪,”杜有丁很是局促,搓着手道:“我见要的不多,就应了。”
苏长青摆手,“没事儿,一点鸡粪而已。”末了随口问了一句,“知义要新鲜鸡粪做啥?”
“应该是窝肥吧,不是说今年大家都种蒜薹吗?”
苏长青看着篮子里薄薄一层鸡粪很是无语,这点鸡粪能窝个啥肥,还不如挖塘泥呢。
想到塘泥,心下一动。
鸡场还是原来那么大,但近河的鱼塘却扩大了一些,出水口低且宽,入水口却高于水面,望着出水口处的铁网,苏长青笑道:“还是你心细。”
这样的设计,河里的鱼能顺着水流到鱼塘,鱼塘的鱼却出不去,还能保持鱼塘活水,比村里鱼塘两个水口都拦网合理。
“这网子,还真是”苏知义望着入水口处被拦在渠道里的鱼嗤笑,不过手上利索的下网,网兜子再擡起时,一条得有二三斤重的草鱼蹦跶着。
随手一甩,鱼塘溅起一片水花,细看网兜内已经空空如也!
苏知义并非不想将这条鱼带回家,但村里人看见难免说闲话,因此,他直接扔进鱼塘。
“知义哥,河里捞的带回去给小郎他们炖汤喝啊!”苏长青远远看见他动作,扬声说道
苏知义回身,笑道:“长青过来了,给你捞一条提回去,给三伯补补。”
老爷子在苏氏按年纪辈分排行行三,老里正行五,因此平时称呼都是三伯五叔。
“你三伯想吃鱼了鸡场那边就能捞,倒是小郎几个,你三伯可是没少念叨长得跟竹竿一样。”
一听苏长青提起鸡场,再联想刚才来的方向,苏知义眉尾一跳,看向身边之人,不知“我爹就很羡慕三伯,总念叨读书能有出息,嫌弃我们兄弟几个笨,倒是志栋,圆了三伯的心愿。”
顿了顿试探道:“前几天看老四的书,里面说新鲜鸡粪能喂鱼,我找有丁要了些”
“一点鸡粪,你想要多少去鸡场取就是,不过这鱼真吃鸡粪,村里人”可是指望这些鱼年尾的时候卖钱呢!
对于鸡粪,苏长青是不在意的,但塘里的鱼,是全村的年末挣钱的盼头,他不能不重视。
“我没扔塘里,家里找了木盆丢了三条小鱼,只喂一点点,这都好几天了还活蹦乱跳的。”见苏长青不在意,苏知义彻底放松下来,说话也不再瞻前顾后绷着。
其实新鲜鸡粪家里就能淘到,只是他爹不愿意他自己搞,他也懒得说,就直接打着苏长青知道而且同意的幌子从鸡场找来鸡粪试着喂鱼,要不然,那三条小鱼哪能活到现在。
两人沿着鱼塘畔的小道往前走,不时有一堆水灵灵的青藻搭在路边草丛里,苏长青心下一笑,道:“知义哥,你日后有啥想法,我听说五叔准备分家了?”
苏知义一愣,无奈一笑,“我能有啥想法,就种地去作坊上工,听康毅的意思,以后商队还不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一路走过,见鱼塘的青藻只剩少许,苏长青心里有了计较,道:“知义哥你心思活泛,未尝不能走出跟康毅一样的路,想做啥就做吧,咱们村的人,苦活了太久,该有人先走一条不一样的路给大家做个表率。”
苏知义不知晓这话是何意,望着苏长青走远的背影久久没能回神。
苏长青顺着鱼塘至村里的路往回走,路过老里正家时,顺路进去问好,见院中菜园子已经平整,朗声道:“五叔很看好明年的蒜薹买卖啊!”
“知义早就修整好地了,他还想在果园多种些。”老里正乐呵呵道。
“成,多种些明年抽苔后家里吃些也不耽误啥。”苏长青与人扯了老半天,才劝道:“五叔,您没事儿了就去村尾,我爹时常念叨您呢。”
“明义哥几个都成家,侄儿们都念书了,您老也享享儿孙福,清闲清闲!”
老里正沉默,垂眸缓缓攒烟叶子,将烟斗塞满用大拇指压了压,沉闷道:“你知道了,我”
“五叔,大家都想过好日子,是您钻牛角尖了,明义哥几个自小就是我们追赶的对象,现在也是三四十的人了,您就少操点心,放手让明义哥几个自己干,必要的时候您在后面点拨点拨,多自在。”
苏长青并不是为苏知义开脱,但他不想为村里操劳一辈子的老里正临到老还因儿孙之事父子不和,因此才出面劝说。
再说,苏知义的私心别人并非没有,大家都想过的好点,并没错,只是,苏知义不该为了私心将整个村子都推到悬崖边缘。
苏知义不知晓苏长青来过自家,刚提着网兜进院门,就被大哥押着跪在正堂供桌前。
“大哥,我做错了什么?”他很是不忿。
“这次大家这么激愤,你真以为别人不知道是你在挑拨,”老里正苍老的声音从东屋传出,“别人不挑明是给我面子,真以为你干得神不知鬼不觉呢!”
对于次子,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再如何那是自己的亲骨肉,老里正捶着炕沿,“你好好反思反思,明日就给你们弟兄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