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信,你只看文献公后人如何?”
仅一句话,直接绝了梁老爷子所有说辞。
从那时,他就定了在翰林院修书的仕途之路,也是那时,他意识到到自家眼下的繁荣只系一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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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老太爷走后,他是最快接受现实的人。
可他的儿子却不行。
因而梁老爷子第一次对儿子动手是儿子成年成亲后。
他对儿子的要求很低,从不要求多优秀,能考中进士不辱没梁家门楣就行。
当儿子考中进士当官后,他的要求更低,不贪墨不贿赂,不鱼肉百姓,安安稳稳致仕就成。
因此,梁家大老爷从被揍后就知道他的仕途不会比他爹高,一中进士连庶吉士都没考,直接外放去祖父当年为官的柳州,当了个小县令。
梁栋就是在他爹县令任上出生的,幼年在柳州生活过几年。
也是梁栋的出生,让梁老爷子终于记起这个外放多年的儿子,走了关系将人调任回京城,进了礼部成了一名员外郎。
以至于梁栋初回京城,一直觉得自家老家在柳州。
家里两位兄长比他年长太多,且兄长都是长在京城祖父膝下,不比他跟爹的关系亲近。
而梁员外郎在柳州就一直放养小儿子,回了京城还是放养,他不想儿子与自己一样,自幼壮志满怀结果到头来被现实击碎所有梦想。
因此,梁栋回了京城日子依旧很逍遥。
上房掏屋檐下的燕子窝,爬墙摘邻居家树上的果子,朝廷休沐日跟着爹祖父去庄子玩这些都是日常。
等梁夫人在京城展开交际活动,带着他出门结交了同龄伙伴后,他才过得不那么顺心,主要前期很是挨了好些揍。
无他,同伴们要上学,即便不去书院,也要定时在家里跟着夫子念书,不像他,白日里就疯玩,爹祖父下衙回家才会教他认字读书。
因此,当吃过早饭带着小厮去找同伴玩,被告知同伴要读书不能出门,梁栋还哭了好几场,以为新结交的朋友以为他是柳州来的土包子,嫌弃他,不想跟他玩儿。
安儿目瞪口呆,这人的童年竟然比他还自在,“你这也太舒坦了吧!”
梁栋自得,“那是。”
安儿立马撇嘴道:“那你挨揍不冤!”
换做是他,童年时遇到这样的玩伴也会嫉妒呢,更何况京城那些官家子弟!
“后来我打回去了。”对于自己儿时的战绩,梁栋很是自信。
当时,与一众玩伴熟悉后大家都嫉妒他,但大家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直到一个同伴被爹考校没能背出三字经而挨揍。
扎着小揪揪的梁栋对着走路都不大利索的同伴好一通嘲笑,结果当天,就被五六个人联手揍了,回家时鼻孔还塞着两团棉花。
出手揍人还不够,一众被长辈严格要求的萝卜头安慰自己:等日后去书院上学好友的日子就没那么舒服了!
结果,梁栋上学后,考倒数第一都没被他祖父他爹批评。
反观名次靠前却依然被长辈批嫌弃不够用心的其他人,肺简直都要气炸了!
在九岁之前,梁栋的很多同伴只要因课业问题学业成绩被父辈揍,就嚷嚷不当爹的儿子要当梁家的孩子。
梁栋一直被人羡慕,而且京城好些权贵子弟也喜欢和他玩,故他一直没觉得考倒数丢人。
来了昌平,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从京城来的,不能被昌平府的小子们低看,因此,去岁考试前,很是刻苦了一番。
结果,昌平府的读书人比之京城不遑多让!
他一连熬五天的夜温书,以为妥妥的名列前茅,结果考试成绩出来,倒数第三!
“啊哈哈哈”安儿拍地大笑,笑得眼泪花儿都蹦出来了,“熬夜五晚就是刻苦,那我不得刻苦死。”
梁栋这个气呀,咬牙握拳就冲好友的脸面去,结果被安儿轻轻松松拦下。
见打不着人,梁栋气急败坏道:“就你刻苦,全天下人就你最刻苦。”
安儿一手阻隔挥舞的拳头,一手抹眼泪,道:“我不刻苦,你才刻苦呢!”
说好帮自己出谋划策,结果现在却是嘲笑自己,梁栋挥袖起身,准备回教舍。
“哎哎,不想知道你适合做什么了吗?”安儿扬声道。
梁栋脚步一顿,随即又坚定地前行。
安儿起身,顾不得拍衣服,跑上前揽住好友的脖子,低声道:“你适合背靠大树乘凉。”
梁栋挥下肩膀上的手,嫌弃道:“我可不当靠爹和兄长的废物,再说日后成亲了要顶立门户,我要有正经事儿干。”
“那你当地主老爷吧!”
“我又不会种地。”
“没说让你自己种啊!”安儿不气馁,又将胳膊搭过去,“你就管家里田产庶务,让你兄长无后顾之忧,不然你自己考官,考到老顶天了也就个秀才额”
肚子被胳膊肘顶得生疼,他收回搭在梁栋肩膀上的手捂住腹部,无辜道:“我又没说错。”
是没说错,可有些时候说实话就是一种错!
梁栋打定主意与好兄弟绝交,秀才试之前绝不搭理苏志安。
这让安儿难受的,差点没憋坏。
偌大个书院,竟是找不见一个能说话的人。
表弟张良树要下场搏一搏,好兄弟除了梁栋其余人都铆足劲儿要当少年天才。
而梁栋,不理他了!
失去了唯一可以说话的朋友,安儿在书院颇是有些寂寞如雪。
休沐回家后,化身话痨,势要说个够。
因此,苏婉杏儿就又听了一回梁家的八卦,不过这次主角是梁栋。
听到梁栋儿时被京城的小伙伴嫉妒,苏婉笑道:“读书时最怕隔壁小明,梁栋简直就是另类小明同学。”
安儿好奇道:“小明是谁?”
小明是谁?
苏婉满脸同情,弟弟真是“无知者无畏”,她道:“大哥就是隔壁小明,可能你也是隔壁小明。”
杏儿最先反应过来,乐得趴在桌上笑。
见安儿还在懵懂之中,她嫌弃道:“笨死了,隔壁小明就是像你跟大哥这种读书好的人,就像张椿,他要是跟你一样大,肯定是要揍你的,每次考完试张二伯都说‘看人安儿,跟你一样大,人咋就学习恁好,你看看你’”
安儿目瞪口呆,半响才呐呐道:“梁栋考倒数第一,不会被京城的人拿来这样教育自家孩子的。”
“噗~”杏儿作吐血状,“二姐都说了是另类小明,梁栋的朋友是羡慕他考得差还不被家里批评。”
“你这脑子,后年能考上秀才吗?别到时候有人教育自家孩子说‘你看苏志栋如何如何’,人孩子拿你回嘴。”
一想到大人批评自家孩子,“你看人苏志栋,像你这大年纪早早考中秀才了”,而孩子直接顶嘴,“那苏志安还是苏志栋亲弟弟,不也没考中秀才么”,安儿打了个寒颤,“我明年一定能考上。”
再说,他要是今年参加秀才试也能考中,可惜,师父不让他下场。
秦嵩云不让安儿今年下场是有原因的,他内心深处觉得,此生除了妻子所出,也就苏志栋苏志安这两位正经弟子,后者还未行拜师礼。
为人师者,莫不想弟子三元及第。
可到他这里,儿子科举三元及第是不用想了,除非儿子乡试、会试时无寒门弟子参试。
大弟子苏志栋,眼看会试将近,能入二甲前几名都算运气好。
据他所知,参加今年春闱的江南齐鲁才子不在少数。
因此,能被寄予厚望的只有苏志安了。
想到春闱,不由想起女儿,秦嵩云跟妻子念叨:“要不派人去接芸儿?这开春还冷呢!”
“还早呢,会试放榜动身也不迟。”
“唉,一想到芸儿回来就要出嫁,我这心里,”秦嵩云捂着胸口皱眉道:“又酸又痛!”
闺女今年已经十七,不论大弟子会试能不能中都要成亲的,唉,虽说大弟子是自己亲手教导的,内心深处还颇为满意,但此刻作为一个父亲,秦嵩云还是觉得自家的珍贵玉兰要被猪啃了!
“阿嚏阿嚏~”
“莫不是风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