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苏家三顿饭,没压工钱,但匠人不会出去乱说,只会赞苏家为人厚道。
这不,今儿见老爷子作陪,拉着好一通奉承。
老爷子见大盆面片汤只一层汤水,还煮了菠菜配着番茄酱,还有寸长的韭菜豆腐条,旁边一大碗油泼番椒面,暗道虽说是面片汤也不寒碜。
他拿了一个馒头招呼道:“快吃,你们自己舀面片汤,这天眼看着黑了,回去还有些脚程呢!”
一众匠人也不客气,还要帮老爷子盛,老爷子道:“你们吃,我自己来。”
今晚的热菜是腊肉土豆片,炝锅时张氏放了好些没抽苔的嫩蒜苗,还专门泡了干番椒段,香味扑鼻,就是有些辣。
老爷子尝了几筷子就转向凉菜。
说是凉菜,也就荠菜焯熟后直接凉拌,上桌时还带着温热,配着粉丝,用热油泼了蒜末番椒末,微酸,吃着很是开胃。
陪着匠人一桌,不知不觉老爷子吃撑了,起身送人出门刚踏进自家院门就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正收拾院子里农具的李氏笑道:“老三家做的啥饭?”
“就一个炒洋芋,一个荠荠菜,荠荠菜调的好吃,多吃了几口。”老爷子背着手故作矜持,其实说话时还要注意吸气,晚饭一时不察吃得着实多了,衣服竟然有些勒。
要不是勒得慌,他还要等老三回家呢!
“老三家的做饭和你胃口,不然以后你都在老三家吃晚饭吧。”李氏提议道。
主要是老爷子这身体,夏没胃口,冬也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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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是热,苦夏不想吃,冬天是没事儿可干,总感觉不饿没胃口。
难得见他有胃口,李氏想着就晚饭一顿,别人也不会说啥,权当给老爷子养身体了。
老爷子却不这么想,“早都分家了,我天天跑老三家吃饭算个啥事!”
没得让人以为二孙子养不起他了,这不纯让人看笑话嘛!
李氏将锄头耙子放在灶房,碎碎念: “就晚上一顿,再说现在老三天天往外跑,安儿又在书院,匠人吃饭都没个人陪,你过去支应一下,别人能说啥。”
老爷子没应声,自个儿在院子转悠。
李氏就见老头子从前院转到后院,回前院又在葡萄架下看看,又是瞅瞅井盖,还望着围墙若有所思,以为是羡慕三儿子家的琉璃瓦墙顶,道:“别瞅了,等不忙了咱家院墙也铺琉璃瓦。”
老爷子一愣,转头道:“院墙好好的铺那作甚,浪费银钱。”
末了又问道:“谁说的,老三?”
借着昏暗的天色,李氏瞪自家老头子一眼,道:“志刚说的,琉璃瓦都定好了,门窗也换新的,给你还打了个新书架。”
哎哟哟,不止院墙铺琉璃瓦,还要换新门窗,老爷子捂住胸口,“这个没成算的,有银钱也不是这样花的,才挣了几个子儿就这样大手大脚。”
三儿子家换新门窗,说是给将要成亲的三孙子做脸,那也就算了,自家换啥呀换,就知道跟着凑热闹!
这话说得简直没耳听,李氏没好气道:“志刚哪就大手大脚了,门窗是老三定好的,琉璃瓦是康毅定的。”
说起来二孙子就出个工钱和管几顿饭,简直是捡了大便宜!
听到儿子孝敬自个,老爷子没多大感触,不过听到有孙女婿的孝敬,眉开眼笑,也不责怪人大手大脚,笑骂:“康毅也是个没成算的,自家盖房子都忙不过来还想着我这老头子,看他爹知道不骂他。”
这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氏腹诽,看热闹还看到孙女婿身上,真是为老不修。
孙女婿孝顺,孝敬他老人家,老爷子虽高兴,但也知晓轻重。
因此,当苏志刚踩着朦胧月色回家,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老爷子叫住问话。
李氏这个气呀,孩子刚回来,饭都没吃呢,端着水盆板脸道:“有啥事不能边吃饭边说。”
她语气有些冲,苏志刚还以为是跟老爷子拌嘴了,连忙接过水盆,“奶,您老歇着,我自己来。”
老爷子觉得今儿老伴脾气有些大,特别是晚上他回家后。
孙子去洗手,他一人干站着挡路,习惯性走到躺椅边,正要坐下,弯腰时一顿,又默默站直。
肚子还是有些胀,还得再走走!
因此,当李氏带着方婆子端着饭菜进屋,就看见闲的发慌的老爷子在晃悠,又是一顿没好气。
“你是撑得慌,晃悠来晃悠去。”
散步消食的老爷子:
看着老伴出门的背影,凑近桌子看饭菜,顺便低低跟孙子抱怨:“我看看今晚吃的啥饭,咋你奶像是吃了炸药。”
刚洗完手的苏志刚默默看着桌上的菜,土豆丝、红豆稀饭应该是新做的,野菜包子前儿蒸的,饺子中午剩的。
“爷 ,您老晚上没吃?”
要是吃了,咋会不知知道家里啥饭。
老爷子看着寡淡的晚饭,淡淡道:“吃了,你三婶死活留我吃的。”
苏志刚似有若无地瞥向爷爷的肚子,怪不得从他回来就一直转悠,合着真吃撑了!
老爷子察觉到孙子的目光,微微侧身,道:“快吃,再不吃你奶又说我了。”
苏志刚才将饺子蘸满淋有红油的醋汁,就听老爷子问道:“琉璃瓦贵不贵?”
“还成吧。”他将饺子丢在料汁小碟,笑道:“康毅哥找的熟人,买的又多,比市面便宜不少,咱家也定了,得闲了院墙大门修一修。”
老爷子呐呐道:“比市面便宜也不能白收,康毅这跟婉婉还没成亲呢!”
苏志刚恍然,原来老爷子是烦心这事儿,连忙解释道:“我跟三叔都跟康毅哥说了,他死活不收钱,还威胁三叔,若是再给钱三叔家的琉璃瓦也不收钱了,三叔这才同意的。”
见老爷子脸上浮现忧色,宽慰道:“您老别担心,这几天作坊赶工,等过几日我就不去作坊,专门给康毅哥帮忙盖房,他那新屋子是大工程哩。”
这还行,老爷子心里舒坦了些,不过还是一韵三叹道:“这辈分乱的,日后与婉婉成亲,你们见面咋称呼哟?”
苏志刚得意道:“那肯定是叫我哥了!”
“嘿,你倒是会拿大!”老爷子笑孙子,见光顾着说话饭没吃上几口,催促道:“快吃,快吃,我去你三叔家,那蒜薹要咋卖啊,我都替他愁的慌。”
苏志刚连忙起身,“爷爷,我送您过去吧,外面黑的很。”
“不用不用,就这点路。”老爷子摆手,施施然出门。
苏志刚不放心,夹了一个包子塞嘴里,快步上前扶着老爷子,“刚好我有点事儿想请教三叔。”
请教什么的当然是借口,不过是他不想老爷子一个人过来的说辞而已。
苏长青正在吃饭,听到动静起身,就见侄子扶着老爹过来,笑问:“爹,您咋这会儿来了?”
“白天见不着你人,可不得晚上来。”老爷子拍拍扶着自己的手,“志刚有事问你呢。”
苏志刚这个尴尬呀,不顾,他灵机一动,笑道:“三叔,杨管事他们的船估摸这几天就到金家口港,赶明儿我去港口接。”
侄子惦记自家的事,苏长青还是很高兴的,道:“不用专门跑,明诚和李山这段时间就在港口,接到咱家的东西后会一并带回来。”
这个时间点村里商队南下还早,他只能托杨管事在南边帮着置办一些儿子成亲用的东西,等杨家的商船到金家口港,自家的东西得自家人拉回来,有外甥和表侄在,倒是不用担心。
“也成,不过估计回程车多,到时候我去接。”
两人刚说完,老爷子催促孙子,“快回去吃饭,一会儿凉了,等会儿你三叔送我回去。”
见这架势,苏长青就知晓老爷子有正事说,帮老爷子倒了一杯热水,才坐下继续吃饭。
老爷子本想斟酌一二,奈何看着大口吃饭的三儿子就气闷,跑前跑后把自己忙得饭都吃不上一口,到头来倒是得埋怨,咋就这么没成算呢?
“那蒜薹到时候咋卖?你看你,忙得饭都吃不上,别到头来得一背篓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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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苏长青咽下嘴里的菜说道,抽空喝了一口面片汤,咂嘴道:“府城卖一部分,剩下的拉到港口,若是实在不成,我找人拉到保定府去,就算贱卖也不便宜。”
这后路看似多,结果没一条靠谱的,老爷子原本还以为有定好的商队来收呢,结果就自个卖,皱眉道:“拉出去能卖几个钱,咱家是没事,别人家可是忙活了一秋,冬日又提心吊胆,现在春耕都撇一边又是浇水又是施肥,到时候亏了人能愿意?”
“亏不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少赚一点,爹,您就放心吧。”苏长青很是自信,说完又大口吃饭。
老爷子这个气呀,想他谦虚了一辈子,咋到儿子这里一个比一个自信呢!
再说,蒜薹长成的日子与三孙子成亲的日子差不离,到时候到底忙哪头。
“你再合计合计,最好找个商队上门收,志栋眼看就要成亲,家里忙活的事儿多着呢。”
苏长青点头,“知道,我都记着呢!”
老爷子只以为三儿子是应付自己,不过已经分家多年,且这个儿子最是有成算,因此,他也没多叨叨,只心里担忧有增无减。
不过苏长青却是一派从容。
村里种植蒜薹,可是他仔细合计慎重考虑过的,今年卖蒜薹是有些辛苦,但来年可就不一定了。
他这些日子将家里事都撇给妻女,自己在外头跑,就是为了保证蒜苗抽苔期间不缺水不缺肥,确保蒜薹长势。
只要长势好,到时候卖,即便赶不上兖州蒜薹的价,也不会太低,村里人就有得赚,日后,村里人也能靠种蒜薹多一笔进项。
这厢忙得天昏地暗,倒是分散了注意力,当秦家派人来时,才察觉时间过得飞快,估摸着已经快要殿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