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小富即安与聚少离多
老爷子本来在学堂给学生上课, 起初看见小孙子时没当回事。
可是，架不住小孙子花样多。
安儿心中很是不忿，跑出门找人说理当然要找最权威的。
本以为在窗口晃悠一下爷爷看见就出来了, 结果，他都在窗口晃悠老半天了, 爷爷硬是当没看见。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爷爷没看见, 肯定是他不够显眼，因此, 安儿一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光明正大在窗外招手示意, 见人还不出来, 走到门口直勾勾盯着。
老爷子这个气哟，那么大一个人在那张牙舞爪，惹得学生都没心思听课，这是要闹哪样？
也幸好休息时间到了, 他慢悠悠收拾完书桌踱步出门。
“爷爷您老要给孙儿做主啊！”安儿扯着老爷子袖子一顿哭诉，见终于勾起爷爷的好奇心, 重拳出击，道：“我爹娘不要我了想饿死我！”
老爷子拿着书的手抖了三抖，想到老三两口的为人, 质疑道：“你又干啥惹你爹生气了？”
老三两口不是那是非不分的苛责人，若是小孙子没使坏，哪就能不要这儿子！
就此看来，老爷子虽迟暮之年老眼昏花, 但理智还是在的。
安儿见自己在爷爷这里竟然没有信任，连忙举起手掌发誓, “天地良心，孙儿这段时间乖的不得了，就是我爹看不惯我嫉妒我”
巴拉巴拉将方才书房发生的事一一道来，不过他知晓轻重，特意压低声音，说完复又大声讨伐：“爷爷您看，我爹就是这样，明明答应我去京城念书，眼看明儿就要出发他却变卦，还不给我生活费，我看就是想饿死我。”
后面的话老爷子根本没入耳，他只听到儿子不让小孙子去京城琼林书院读书。
这可不行，三孙子是二甲进士，小孙子若能再进一步
这老三不让小孙子去琼林书院，岂不是掘老苏家的后路，他的状元孙子可不能在儿子手里毁了。
遂，手中的书都顾不得上放，老爷子直接雄赳赳气昂昂来三儿子家，一进院子就喊人，可谓是真来者不善！
听到老爷子气呼呼的声音，苏长青咬后槽牙，气道：“这臭小子还知道找帮手！”
嘴上是如此说，脚步却是一点都不慢，连带张氏、苏志栋夫妻、苏婉杏儿都跟着一道出书房。
老爷子也不进通堂，就气呼呼站在院子中间死瞪三儿子。
苏长青小跑上前扶人，笑着解释，“爹，我没苛责安儿，就想着他的事都是小事放最后说，毕竟志栋和阿芸头次当家做主，儿子不放心多交代几句。”
老爷子不吃这套，甩手道：“那你不让安儿去京城读书是个啥意思，来，跟我说道说道。”
见老爷子不依不饶，苏长青背着人给小儿子呲牙。
安儿才不管，得意一笑，仰着头用鼻孔看人。
“爹，您误会了，我就试试安儿心志坚定不坚定，若是现在坚持跟着志栋两口去京城，那就得必须考入琼林书院，入琼林书院后也不能喊苦喊累，不然明儿志栋两口将人带去京城，吃不了那苦后儿又颠颠自己跑回来，这不是丢脸么！”
安儿目瞪口呆，哪、哪里就是这样啊，爹明明就是不想让他去，心里腹诽：奸诈！
老爷子却缓了神色，不过嘴上依然为小孙子开脱，“安儿不是那样的人，他以后可是要给咱家考状元的！”
啊！！！！！！
苏婉等人是惊讶，安儿却是直接跌破眼球，他，他哪里就是考状元的料了，去琼林书院念书，以后会试成绩不比大哥差若是殿试还能再进几名就不错了，哪就能考中状元哟，爷爷也太看得起他了！
“爹，您”看着笃定的老爷子，苏长青都不知如何劝说。
老爷子却胸有成竹道：“这科举有科举的门道，志栋已经是二甲，安儿日后肯定也是进士，一门双进士，还是寒门，想必圣上也乐见其成！”
“志栋当年是没条件，安儿年岁还小，现在就去京城求学，夯实基础与京城的学子好好交流，殿试再加把劲儿，圣上肯定想一门双进士的佳话更好听，那必点安儿为状元郎。”
寒门双进士，兄长二甲名次靠前，弟弟直接一甲头名，百年都未必能一见的科举喜事，得多鼓舞天下学子的心呐，圣上岂能不促成！
老爷子美滋滋地想，临走前还不忘补充道：“别忘了科举若是两卷不相上下，优先取寒门子弟！”
听老爷子这一通念叨，就连苏婉这自诩见多识广之人都觉得，自家弟弟的状元位置稳了！
毕竟皇帝也想科举的正向舆论宣传效果达到最佳！
不然，为什么做皇帝的总热衷于给状元赐婚，赐得还是公主，这不就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最佳写照！
状元与公主，这个时代最浪漫的爱情，对一个男人而言，考中状元就是功成名就，尚了公主娇妻在侧，可谓真真人生赢家，这等诱惑力，试问谁能扛得住？
因此，在老爷子看来，小孙子考中状元的几率很大。
不过，苏长青却觉得老爹上了年纪，脑子不大清醒了，小儿子能中进士就不错了，哪能奢望考进一甲，毕竟，现在的小儿子可不比当年长子勤奋好学。
没见在府城上学，吃住都在外公家，下学不说好好写课业温书，就知道跟一帮狐朋狗友上街玩儿，小小年纪还吃起了酒。
本来他打算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小儿子要去京城，日后回家的机会少，与同窗好友聚聚也没什么，可现在
嘁，县官不如现管，儿子能告状让老爹压他，他咋就不能用老子的身份压儿子呢，再说，他这可是正经教儿。
安儿还不知他将要面临什么，伸手得意洋洋道：“爹，我的生活费，爷爷可是说了，你不能虐待我。”
苏长青抚了抚衣袖，道：“这些时日我忙着村里卖蒜薹的事宜，你大哥也是各种应酬不离身，你大嫂要收拾行李，你娘，你姐姐要忙家里事还要操心我们，你干啥了？”
安儿顿觉不好，警惕又谨慎道：“我就上学啊，也就大哥成亲那段时间我请假了，别的时候都没耽搁课业。”
“噢，是吗？”苏长青背手道：“前日那张掌柜来买蒜薹，说起来你们书院经常去店里的人还挺多，我听说里面”
安儿连忙道：“爹，我就觉得要跟同窗分别，所以去吃饭而已，没干别的！”
“就一次？可那张掌柜说”
“是去了好几次，可爹你不能不辨是非外人说啥就是啥，我就跟同窗小聚，小树也在呢，外公外婆都知道，不信你去问。”安儿急得跳脚。
见儿子这就乱了阵脚，苏长青一本正经话道：“噢，那张掌柜可没说是学子，就是你们书院的夫子经常去他铺子吃饭，他跟我念叨了几句，不过看你这急眼样，我猜你一定也没少去。”
他方才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就是张掌柜这个人，也是他胡诌的，就为了诈话。
小样，老子还斗不过你！
安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合着是他自己把自己出卖了“爹，你咋这老奸巨猾！”
一不小心，喊出了心里话。
苏长青就当儿子是表扬，风轻云淡道：“生活费减半，原本一百两现在只有五十两。”
这对安儿来说不亚于五雷轰顶，他跳脚反驳：“不不是，我没有”
苏长青无视，转头交代长子长媳：“不可添补他，这几日下学在府城喝酒潇洒我还没算账呢！”
结果听这话，安儿彻底偃旗息鼓，只是情绪带在脸上。
五十两生活费，估计他连下学吃个零嘴的闲钱都没有，意见再大却不敢再闹，唯恐闹到最后连五十两都没得。
见小儿子消停，苏长青神清气爽，和颜悦色道：“志栋，你带阿芸回你岳家陪陪你岳父岳母。”说罢，转身回卧房，准备换干活的旧衣去对面女婿家帮忙盖房子。
张氏要给出行的人准备干粮，家里虽然有丫鬟，可做出来的终究不是儿子念想的那个味儿，因此她亲自下厨。
苏婉杏儿去灶房帮忙，苏志栋秦芸准备去府城，只剩下无所事事的安儿。
他看着不过几息就没了人影的院落，努嘴憋气，转悠了几圈灵机一动，跑老院后院的马厩去，抢了方子套马车的活计。
方子：
“二少爷，你”
安儿自顾自地将缰绳套在马车上，动作很是笨拙，道：“别叫我少爷，就跟着杜桐叫我公子。”
若是叫他少爷，那外人岂不是都知道方子是他的贴身小厮，这样他要时不时给方子赏钱的，他自己花用的都不够，哪能拿出来银钱打赏。
可若是叫公子就不一样了，叫公子那就是家里的小厮，打赏要从当家人那里出，在家爹娘当家，在京城，有大哥大嫂，他就不用掏赏钱啦！
安儿的算盘打得很响，方子却理解不了，想不通好好的为啥二少爷要做这些脏活，甚至有些担心，二少爷该不会瞧不上他，不想让他当书童吧！
一时之间，后院两人竟是陷入沉默，直到丫鬟来叫人赶马车出去。
安儿兴奋地爬上马车，对方子道：“今儿你赶马车，日后在京城赶马车的时日多，可得把架车练扎实。”
方子心头乌云退散，利落地爬上马车我住缰绳，道：“二公子放心，杜叔都说我赶车技术好呢！”
原来不是不要他，吓死他了。
安儿听方子叫他二公子，心里喜滋滋，觉得方子很有眼力劲儿，日后当他书童肯定是个好帮手。
虽然只剩五十两连赏银都不敢想的生活费，但到京城大哥大嫂指头缝里漏点也够他尝尝京城的美食了，遂，他要抱紧大哥大嫂的大腿。
看着车架上的弟弟，苏志栋很是不理解，道：“你去府城干嘛？”
安儿跳下车帮丫鬟将东西往车厢塞，理所当然道：“我陪你跟大嫂给师父师娘道别啊！”
苏志栋看着忙碌的弟弟腹诽：你这道别，道了得有大半个月吧！
不过也没反对，毕竟小舅子还没回京，带弟弟去跟小舅子说话，省得小舅子总是拽着妻子叽叽喳喳不放人。
看着下人装车的秦小鹿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头念叨：“谁想我呢！”
秦夫人笑道：“你回屋陪小麒吧，就这点东西，娘看着一会儿就装好。”
秦小鹿扭着身子不要。
秦夫人看着一脸板正如小老头一样的长子心下好笑，才七岁的小人，这次自京城回来就爱装大人，时时得体贴父母，就像这装车，非要自己看着。
车上东西家用的没多少，多是给京中的端午节礼，不能出岔子，要不是她坚持，儿子得将她推回屋。
两人看着箱子摞在板车上，捆扎结实又用油布包住，秦小鹿还亲自上前扯了扯绳子查看包的是否严实，确认无误指挥仆从将车架整齐放在廊檐下，明日出发前镖局的人来套上马就成。
盯着车架收拾完，两人进屋，小麒刚好睡醒吃过奶，秦小鹿过去逗弟弟，拿着红色绸缎缝制的大公鸡在弟弟面前晃。
小麒兴奋的伸胳膊蹬腿，嘴里啊啊哦哦喊着。
秦小鹿早就忘了他自己小时候被安儿逗弄时气急败坏的样子，现在逗起弟弟来，很是不留情面。
躺在包被上的小小人儿抓了好几回，每每要抓到时却眼睁睁看着错过，气得哟，支棱起小细脖子啊啊喊叫。
下人来报时，小小人儿快被哥哥气哭了！
刚进院子，就听到屋内传来气愤的啊啊声，秦芸无奈道：“一定是小鹿又在逗小麒。”
果不其然，进了屋还没来得及见礼，对上了一双泛红的眼眶。
小麒在娘亲的怀里歪头看了看，果断伸出手，苏志栋愣是从他小小的脸蛋水润润的眼睛里看到了委屈的神色。
秦芸微微福礼后接过小弟，笑嗔二弟：“小鹿你又捉弄弟弟。”
苏志栋安儿规规矩矩向秦夫人行礼。
秦夫人又惊又喜，拉起两人道：“你们怎这时候来了，明儿就要去京城，可是收拾妥当了？”
“岳母宽心，都备好了。”苏志栋温声回话，端得是芝兰玉树温文尔雅，衬得旁边与秦小鹿凑头嘀咕的安儿没眼看。
见两人嘀咕，秦夫人笑道：“小鹿也就跟安儿一起还像个孩子。”
正听哥哥诉苦听得眉头紧皱仿佛小老头的秦小鹿闻言，立马板正脸色，努力维持自己长大的人设。
这变脸速度，还有，方才明明弯腰低头，结果瞬间就腰身板正，看得安儿牙痒痒，道：“师娘，大哥大嫂陪着您，我跟师弟去转转。”
得了允许，拉着人出屋子，问道：“小鹿你不累啊？”
秦小鹿迷惑，继而摇头。
安儿直接拍他后脑勺，“你不累哥哥我累的慌，自家人面前装什么大人，看得我都想揍你。”
秦小鹿摸着脑袋委屈，“哥哥你要稳重，京城的学子都很稳重，你这样会被嘲笑的。”
“啊～”安儿惊讶，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秦小鹿，继而恍然大悟，道：“难怪这次回来你总是装大人，原来是不够稳重在京城被嘲笑了。”
说着心疼起自家师弟，揽住人肩膀安慰：“放心，等哥哥去琼林书院，谁再欺负你跟哥哥说，哥哥帮你揍他。”
秦小鹿：他何时被欺负了？
安儿才不管，放完狠话又撂大话，“哥哥现在武艺很能拿得出手，若是在前朝，那铁定是文武双状元。”
看着自信无比的哥哥，秦小鹿静默，良久才道：“琼林书院禁止斗殴！”
安儿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摆手道：“放心，不在书院揍人，下学出了书院再打。”
致远书院也是规定不允许打架斗殴，但同窗们哪个不是下学打，还跟别的书院学子约架呢！
秦小鹿：“凡斗殴者，不得入琼林书院，若是琼林学子在书院外斗殴，会被退学。”
嘎～
手舞足蹈的安儿僵住，这么严格？
可话已经撂这了
在弟弟面前绝不能丢了面儿，他灵机一动，笑道：“那就文斗。”
秦小鹿满脸一言难尽，到底是不忍哥哥到京城才知晓真相，弱弱道：“可，大家文斗都是在休沐日去书画馆茶楼，哥哥你只五十两，哪够”
安儿膝盖一软，哭丧着脸看着秦小鹿，“京城文斗规格都如此高？”
秦小鹿点头。
想到自己的生活费，安儿垂头丧气，瞬间没了精气神。
以至于中午下学出书院大门，看到蔫哒哒的好友，梁栋高兴急了，兴奋道：“咋啦，不去京城又回咱们书院啦？”
这什么好友噢，损友还差不多，安儿没好气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听这语气，梁栋瞬间蔫了，合着不是回书院，白高兴一场。
三人去左近的饭铺子解决午饭，期间，安儿将自己的苦水道给好友听。
梁栋听得直乐呵，“那你别去了，在咱们书院念书离家近零用钱足，我们还能一道写课业。”
安儿撇嘴，“是你又能抄我课业吧！”
“咱两谁跟谁啊！”梁栋一副“这就见外了”的表情，“你零用钱又少，去京城还人生地不熟，会被欺负的，哪有在府城自在。”
安儿立马道：“那你借我点零用钱，等过年我还你。”
过年时家里给压祟钱，他算了算，小打小闹也得有十多两，到时候保准能还上。
梁栋立马捂住腰间荷包，一脸警惕道：“谈钱伤感情！”
见他这抠门样儿，安儿轻嗤：“嘁，咱两没感情！”
三个人吃了一回饭，抖了一中午的嘴，当然，主要是安儿和梁栋两人你来我往打机锋。
眼看日头慢慢移了位置，安儿和秦小鹿送梁栋去书院。.
安儿道：“虽然你不借我零用钱，但我依然当你是我好兄弟。”捶着胸膛道：“等兄弟我衣锦还乡！”
梁栋神色莫名，临进书院前郑重道：“京城水深的很，去了琼林书院好好读书，别瞎打听。”
安儿不解，只以为是他担心自己牵连进京城是非，笑道：“放心，我一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我跟我大哥都在京城，我家里劳兄弟你多照看一二啊，闲了去我家看看老爷子，我爷爷可喜欢你了。”
初夏时节，艳阳之下，两个拳头对碰，少年人相视而笑，清风拂动衣袍，见证了这场无声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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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好友的身影消失在书院大门内的绿荫后，安儿转身，问道：“现在去哪？”
秦小鹿：“要不回家？”
安儿摇头，想了想道：“走，去见卫叔叔。”
老话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冬日正好眠！
现在虽才入夏没多久，可气温一日比一日高，困懒劲儿就蹭蹭地往出冒。
用过饭，在后衙度过欢快的亲子时光，踩着点，卫景行慢吞吞挪到前衙。
去年到今年风调雨顺，今年开春雨水适中，现在麦子开始抽穗，估摸又是一个好年景！
府衙没啥事，明年要调任来不了大动作，一众官员都能闲出屁来，他这个知府更是清闲。
卫景行泡了一壶茶，正准备掏出话本，有人来报。
听是苏志安，示意带进来。
“你不是明日就出发去京城，咋还有闲心来我这？”
安儿带着小鹿草草行礼后，端过茶盏一顿牛饮，一路走来，又晒又热，渴死他了！
卫景行闭眼，真真是牛嚼牡丹！
“这可是今年才出的明前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