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砸吧砸吧嘴,赞道:“怪不得这香!”
卫景行咋舌摇头,就这,那人是咋看出可成大才的?
安儿放下茶盏道:“卫叔叔,你要不要捎东西啊,我家找了镖局,你要捎我帮你带去京城。”
卫景行失笑,道:“那可就多了,你能捎得上?”
“能,肯定能,到时候腾一个车专门装你家的东西。”
“我要往京城送端午节礼!”
“咳咳咳咳”,安儿被呛到。
原本是想着捎几个箱子包裹来着,可卫叔叔要给京城送节礼,那可不是腾空一两辆车能解决的。
往日卫叔叔与京城的节礼往来,都是专门的车队。
安儿为难,这咋整?
卫景行敲他脑袋:“开完笑呢,还当真了!”
安儿松了一口气,嘴硬道:“我是想着给叔叔腾车呢!不过现在距离端午还早,我明儿就出发了,叔叔现在准备节礼怕是时间不够。”
那点小心思,在卫景行面前都不够看的,他慢条斯理道:“那你不用操心了,节礼我早就备好了,也想着这几日送出去”
安儿后悔,咬住舌尖懊恼,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见两小孩都埋头喝茶,卫景行也不恼,端着茶盏轻嗅。
一壶茶的光景,安儿脑子差点烧干,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卫叔叔,您都给京城哪几家准备了节礼?”
卫景行笑而不语。
他再接再厉道:“别的我可能捎不上,但给文瀚兄家的肯定可以,不然您把送给文瀚兄的节礼单拎出来我捎着。”
“噗~”卫景行一口清茶直接喷了出来,他失态得拂着衣襟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小子,冷不丁提起那人的字,害他以为知晓身份了,结果是为了套近乎。
“到了京城,要是想见自是能见,你着急什么?”
安儿挠脸,“我这不是想去拜访文瀚兄,不知道他家住哪里么!”
卫景行挥手,“走吧,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同在京城还怕见不到,小小年纪多读书长本事才是正经。”
安儿和秦小鹿被知府大人轰出府衙,两人不情不愿地被送到门外。
秦小鹿好奇,“文瀚是谁?”
哥哥除了他这个师弟,竟然还在外面认了哥哥!
“唉,”安儿很是惆怅,眯眼望着西斜的太阳道:“哥哥的一个至交好友,我们老久都没见面了,也不知道再见能不能认出来。”
秦小鹿心下不乐意,道:“那去了京城找,现在想有什么用。”再说,人肯定都不认识你了,京城的人最是势力,哥哥又没啥结交的价值,说不定早被忘记了。
如是想着,他又高兴起来,背着手步履轻快地往家走。
秦府,主子们吃过饭坐在凉亭说话。
秦嵩云专门将下午的课与别的夫子调换,腾出半天的时间陪女儿女婿。
这会儿正抱着小儿子与大弟子说起为官之道,见人听得心不在焉,起身叫人去书房。
目送两人离开,秦夫人抱着小儿子与女儿说话,小麒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伸手要抓姐姐的玉佩。
秦夫人抱着他调转方向,不顾啊啊的抗议声笑问:“这玉佩志栋送的?”
“嗯,相公说是赏赐。”
以秦夫人的眼力,都不用细看,只一眼就能确定是极品,还以为是女婿收了别人的重礼,听说是赏赐,就没多问,给女儿絮叨起回京后的走礼。
安置后定是先要去秦府,拜见长辈兼送端午节礼,其次是舅家堂姐妹表姐妹们
与凉亭的气氛相比,书房就有些低沉。
.
秦嵩云着实没想到,大弟子仕途竟是如此坎坷,心下有些愠怒。
苏志栋却是风轻云淡,笑道:“这只是弟子私下猜测,还不一定”
秦嵩云叹气,“罢了,你自己有主意就好,在仕途上,为师帮不了你什么。”
至于秦府的人脉,能用到是弟子自己有本事,用不了那也没办法,秦家嫡系子弟太多了,谁会将眼光放在一个外婿身上。
苏志栋却看得开,而且,他总觉得那人知晓他知晓他的用意。
想到这,苏志栋倏然一笑,道:“京城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那可是天子脚下,大越最耀眼的繁华胜地富贵锦乡!”秦嵩云斟酌道:“三年后如何打算?”
“能留在翰林院最好,若是不能留我也不想外放。”苏志栋摸着腰间玉佩,温润中带着一丝凉意,犹如那人一样,看着温文尔雅内里却是有着运筹帷幄不容抗拒的强势。
“再说爷爷和奶奶年纪大了,说不得哪日要回乡丁忧!”
窗台上探头探脑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些窸窣响动。
秦嵩云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弟子,说不遗憾是假,可造化弄人,擡手拍人肩膀,“你自来心思深,只是这官场之事瞬息万变且人心最易变,无论何时,为师只想你不忘初心。”
苏志栋躬身行礼,恭敬道:“弟子谨记!”
窗户下缩着的安儿和秦小鹿面面相觑,这是说完了?
他俩才来咋就说完了,啥都没听到呢!
回到府里,在凉亭见过师娘大嫂/娘亲姐姐,得知大哥和师父/师兄和爹在书房,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一致。
这不,从凉亭脱身就直奔书房,只是,才窝在窗户下,啥都没听到屋里人就停了话音,甚至开门的声音
等等,好像不对。
对视的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安儿到底年长,颤微微擡头,对上阴沉的脸色,努力摆出一个笑脸。
继被知府大人从府衙轰出来后,安儿、秦小鹿又被秦府轰了出来!
不同的是,前次只他两人,这次却是连同大哥大嫂/大姐大姐夫都被轰出来了。
身后大门“嘭”一声关上,震得安儿心脏颤了三颤。
秦小鹿对着大门茫然,喃喃道:“我今晚住哪?”
秦芸戳他脑门,道:“睡大街吧你!”
苏志栋擡手抽弟弟后脑勺一记,帮小舅子开脱,“小鹿还小不懂事,你都能说亲了还这么胡闹,我看干脆别去京城了。”
“我不~”安儿抱住他的袖子哭嚎。
声音翻过重重院落飘进秦府后院,秦夫人笑道:“还真气上了,两孩子就是玩闹,要不是你松口,哪能摸到书房去。”
秦嵩云屈指逗流口水的小儿子,道:“还是小时候乖,长大了都是调皮蛋蛋。”
他是没吩咐不让别人进,可两人都有学武艺,偷听竟然动静还那么大,武艺学到狗肚子去了。
“我看闻声一身武学算是断传承了,这两弟子一个比一个不成。”
秦夫人微愣,继而笑倒在榻上,合着丈夫是气两人学艺不精偷听被发现!
安儿小鹿不知原委,可两人都是俊杰,最是识时务!
秦小鹿见姐夫不咋生他气就是姐姐脸色不好,连忙献殷勤扶人上车。
安儿则是抱着大哥胳膊不撒手,大哥以后可是他的现管啊,要生气了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剩下的五十两,使出浑身解数,撒泼打滚求人别生气。
苏志栋被弟弟闹腾的烦,上了车嫌弃道:“你坐外面。”
安儿摸了摸脸没敢顶嘴。
大下午的阳光直直照在脸上,这一路回去不得被晒成黑炭,去京城后别人还不得以为自家挖煤的!
方子憋笑,专心赶马。
安儿的脑袋贴在人身侧,顺着动作东躲西藏躲避阳光。
出城门后大路不像城内那么平坦,车轮一个抖动,他差点载下车。
安儿扶稳车辕坐好后,从袖袋掏出帕子绑在脸上,只留出眼睛额头,看着
若是黑色帕子,那这造型看着就像劫匪,可偏偏是白色锦帕,就比女孩家还娇俏。
苏长青站在竹架上看匠人新砌的墙,环视时不小心扫到村道上的马车愣了一下,继而开怀道:“志栋几个回来了。”
眯眼细看时却皱起眉头,额头的皱眉能夹死蚊子,不确定道:“那是,安儿?”
张康毅笑道:“看衣服是。”只是蒙着面巾作甚?
眼看离家越来越近,而且方子以自己能看清二三十米开外的眼力打赌,老爷生气了,提醒道:“二公子,快到家了。”您赶紧取下帕子。
靠在车门上睡得迷迷瞪瞪的安儿揉着眼睛坐直,懒懒道:“终于到家了,困死我了。”
马车刚停在门口,他就跳下来伸懒腰,“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蓄满泪水从眼角渗出,擡手准备用指尖揩走,好脑勺又是一记。
他的脑袋今儿是招谁惹谁了,咋是个人都打他后闹啥呢!
气呼呼转头,对上一张熟悉微黑的脸,安儿瞬间清醒,转身垂手乖巧道:“爹。”
“做啥怪呢,脸上那取掉。”
“好嘞!”安儿拽着帕子一角上提从头顶拽下来。
苏志栋已经扶着秦芸下车,又转身从车上抱下秦小鹿。
苏长青本还想说几句小儿子,见状噤声,摆手示意大家进院。
秦小鹿这一觉睡得舒服,醒来时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听着窗外的喧闹声,下炕跻拉着鞋迷迷糊糊出门,看到院子玩闹的旻逸忞轩等人,揉着眼睛问道:“你们咋起这早,天还黑呢?”
此时,夕阳刚坠入云底,西边微亮,天色朦胧,他以为是早晨。
旻逸听他这么说,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乐道:“小鹿哥,你睡懵啦,天才黑我们都还没睡呢!”
秦小鹿闹了个大红脸。
忞轩道:“先洗脸,一会儿就吃饭了,吃完饭咱们下棋。”
这可能是今后三年内最后一顿团圆饭,苏长青将爹娘连同大哥一家请过来一起吃。
男人一桌,妇人一桌,小孩子一桌,离别情绪没多少,倒是欢乐极了。
尤其是小孩桌,吵得差点将屋顶掀翻。
吃过饭,苏长渝一家率先离开,忞轩想着与旻逸小鹿玩,留下来,准备晚上在二叔家过一夜明早直接上学。
老爷子在小孙子的卧房看了一回四人下棋,摇着头踱步去书房。
望着比自己高的三孙子,他很是自豪。
也没多说,只在怀里摸出个钱袋子,道:“给你和阿芸的零用,到京城买笔墨。”
那鼓囊囊的荷包,估计得有二三十两。
苏志栋哪会要,笑道:“爹娘把家用都给足了,爷爷您老的钱自己收着,给忞轩他们买笔墨。”
老爷子硬要塞孙子手里,“都有都有,爷爷还有呢!这是给你的。”
苏志栋将荷包又塞回去,道:“那留给大堂哥考中秀才后打赏用,我算着今年爷爷的打赏次数还多着呢。”
老爷子板脸,佯装生气,“咋,嫌少。”
这话一出简直就是杀手锏,苏志栋只能接了。不过,送老爷子回二堂哥家后,他转身去了东屋。
苏长青接过儿子手里的荷包解开,笑道:“老爷子藏得私房多啊,足足三十两。”
苏志栋不好意思道:“爹,你拿着,日后找机会给爷爷,实在不行给奶。”
“成,赶明儿你们一走我就拿给你爷。”苏长青收起荷包,低声道:“别看你爷能拿出这多,明儿你们一走,我送去他说不要,我说那我代你收着,你爷爷保准收回去。”
想到公公的性子,张氏失笑。
苏志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张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和碎银,道:“这里两百两是安儿饭食束修,其余你们路上打点,你收好别告诉安儿,安儿要知道保准花钱大手大脚时常找你们要。”
安儿还不知有这等好事,他现在正忙着用音波攻击两位侄子。
下棋分两派,他跟师弟对战两位侄子。
可惜两位侄子一点都不君子,从不知观棋不语是何物,落子还要反悔,这棋下的简直是没法说。
见大侄子又一次出手悔棋,他伸手护住棋盘阻拦,“不能悔棋了不能悔棋了,你们已经悔了十几次了,哪有这样下棋的。”
旻逸喊道:“小叔叔,你偏心,小鹿哥下错你就不说,我下错你就不让悔棋。”
“啊~我说不行就不行。”安儿喊道。
小鹿跟着喊:“不行不行,哥哥最大,听哥哥的。”
“啊我不认,是我没看清~”这是旻逸。
东间的三人听着吼声纷纷捂耳朵,太吵了有没有!
苏志栋直接出门,站在西间窗户下沉声道:“再吵就回家睡觉。”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喊叫的四人捂嘴挤眉弄眼叽叽咕咕偷笑。
听着屋内还不消停,苏志栋直接进屋,要提溜两位侄子送回家。
旻逸一把抱住秦小鹿,道:“我今晚跟小鹿哥睡,小鹿哥要回京城了,以后都见不到了。”
忞轩眼珠一转,直接拉着小叔叔躺下道:“三叔,我陪小叔叔。”
这无赖相,苏志栋被气笑,咬牙道:“要睡就现在睡,谁再吵就各回各家,小鹿跟我睡。”
秦小鹿不想跟姐夫睡,缩着脖子道:“姐夫,我不用你陪,你去陪我大姐吧!”
苏志栋扬手,四人齐齐缩脖子闭眼,小鹿旻逸直接倒炕上扯过被子将自己蒙住。
“好好睡觉!”
临走前,苏志栋将棋子棋盘收起来,盯着四人乖乖躺好,熄了蜡烛才出门。
黑暗中,四个脑袋左看右看,他们还想着等大哥/姐夫/三叔走了继续玩呢,现在烛火都熄了,只能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回到书良院,苏志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银钱给妻子。
“哪来的?”银票碎银得有三百两,秦芸好奇。
“娘给的,安儿的束修吃用和咱们路上的花用。”
“爹娘算的也太清楚了,给咱们这多银钱,家里能周转的过来吗?”秦芸担心。
苏志栋握住妻子的手,笑道:“放心,家里够用,爹娘算这清自有原因,家里没分家,总不能在京城花你嫁妆吧!”
苏长青将长子长媳次子在京城的各项花用都算清,就是这般打算,家里没分家,长子虽说在翰林为官,可翰林最是清贵,俸禄能养家是不错,可儿媳是大家闺秀,嫁到自家吃用不要多精细但也不能委屈人天天吃粗粮吧。
因此,在银钱上给长子长媳就宽裕些,即便这宽裕在大户人家眼里还是寒碜!
自家尽心尽力就成,与大户人家看齐,苏长青觉得他这辈子都干不到那份儿上。
*
四月日渐长,木盛百花稀。
燕子檐下叫,麦苗随风低。
官道车队遥遥望不到头。
今日,家里人没去官道送行,苏婉带着杏儿上山,青翠麦田被村道官道切割,犹如碧绿翡翠横亘一条条杂色裂纹。
微风吹过,麦苗翻起波浪,伴随着车队渐行渐远。
泰安三十三年,于苏家而言,是新纪元!
经此一别,亲人再难团聚,而苏家,从小富即安的农门生活踏入官宦人家聚少离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