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言往前半步,红袍的下摆扫过礼台碎裂的琉璃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冷兄,今日宾客满堂,何必动刀动剑?”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护卫退下,“有话不妨坐下说,若是我有什么不妥,你指出来,我改便是。”
冷言的剑却握得更紧了,指节泛白,剑身的冰纹映着他眼底的猩红:“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剑尖斜指地面,剑气削得礼台的红绸簌簌作响,“要么他走,要么…… 我让他躺着出去。”
“冷言!” 顾小妖猛地拔高声音,嫁衣的系带被她攥出褶皱,“你闹够了没有?” 她往前站到沈慕言身侧,仰头瞪着冷言,胎记上的药粉在红烛残光里泛着冷白,“从小到大,你拦我见药材商,赶跑提亲的公子,我都忍了,只当你是护短。可今天是我的婚期!你再这样,我……”
“你怎样?” 冷言的声音发颤,剑峰微微晃动,“你要为了这个刚认识几天的人,跟我翻脸?”
“他是我夫君!” 顾小妖的眼眶红了,却梗着脖子不肯退,“我对他是男女之情,对你…… 从来都只是兄妹!你明不明白?”
“兄妹?” 冷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里裹着碎冰似的痛,“当年在乱葬岗,你说等我学成归来,就……”
“那是小时候不懂事!” 顾小妖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我以为你懂的!你是我哥,不是别的!”
礼台下的宾客们大气不敢出,肖老板偷偷拽了拽凌天的衣袖:“这…… 这咋整啊?” 凌天没说话,只是盯着冷言怀里露出的那封红色喜帖,玉簪的流苏遮住了他眼底的思索。
冷言的目光落在顾小妖紧抿的唇上,又扫过沈慕言护在她身侧的手,突然收了剑。长剑 “哐当” 入鞘,震得礼台的碎烛都跳了跳。他看着顾小妖,眼底的偏执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绝望:“你说的…… 是真的?”
顾小妖别过脸,不敢看他:“是。”
“好。” 冷言的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他后退一步,月白剑袍扫过地上的红绸,像道割裂的伤口,“你要嫁他,我不拦。”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沈慕言,那眼神冷得像论剑山的冰雪:“但你记住,若日后你敢负她半分……” 他没说完,只是抬手按了按剑鞘,转身就走。
月白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只留下句飘在风里的狠话:“别让我再看见你。”
礼台上下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红烛的残烟还在袅袅上升。顾小妖的肩膀微微颤抖,沈慕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温和:“没事了。”
她摇摇头,突然抬头看向凌天:“那封喜帖…… 不是我寄的。”
凌天点头:“我知道。” 他望向冷言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 能模仿顾小妖的笔迹和印章,还精准挑动冷言的执念,这背后之人,心思太可怕了。
肖老板干咳两声,试图打破尴尬:“那…… 吉时还没过,要不…… 继续拜堂?”
顾小妖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重新挺直脊背,抓起沈慕言的手,声音虽还有点哑,却带着股韧劲:“拜!凭什么不拜?”
红绸在风里重新舒展,仿佛刚才的风波从未发生。喜娘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高喊:“夫妻交拜 ——”
沈慕言望着顾小妖泛红的眼眶,握紧了她的手。红袍与嫁衣相触,像两团燃烧的火,要把刚才的寒意都烧尽。
只是谁也没注意,礼台角落的阴影里,一片极淡的黑雾悄然散去,仿佛有双眼睛,正满意地看着这场被搅乱又强行续上的婚礼,嘴角勾起抹无声的笑。
红绸缠绕的礼台前,沈慕言刚要与顾小妖弯腰交拜,门口突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顾小妖以为是冷言去而复返,猛地抬头,刚要斥骂的话却卡在喉咙里 —— 月白色的棉麻裙扫过门槛的红绸,鬓角的风干忘忧草轻轻颤动,正是她多年未见的姨母,月师太。
“姨母!” 顾小妖的眼睛瞬间亮了,所有的怒气和委屈都被惊喜冲散,她提着嫁衣裙摆就往门口跑,罗裙扫过地上的碎烛,“您怎么来了?我知道您清修,没敢给您寄帖,您居然自己找来了!”
月师太望着她奔过来的身影,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不忍,指尖攥紧了旧布药囊,里面的银针硌得掌心生疼。她抬手,轻轻拂去顾小妖发间的红绒球,声音温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涩:“来看看你。”
沈慕言也跟着走上前,红袍的襟摆扫过地面,对着月师太深深一揖:“姨母光临,晚辈有失远迎。晚辈沈慕言,今日与小妖成亲,若您不嫌弃,还请做我们的证婚人。”
顾小妖拉着月师太的手,往礼台拽,笑得像个孩子:“姨母您来得正好!我们正愁没亲人行二拜高堂的礼,您就当我们的高堂,给我们求个圆满好不好?”
月师太被她拽到礼台前,目光扫过沈慕言,又落在顾小妖亮晶晶的眼睛上,鬓角的忘忧草抖落了片干叶。她沉默片刻,终是轻轻抽回手,后退半步,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小妖,抱歉。”
顾小妖脸上的笑僵住了:“姨母?”
“我收到了请帖。” 月师太从袖中取出封白色信封,递到顾小妖面前,“字迹像你的,印章也像,但我知道,这不是你写的。”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沈慕言,那眼神里的痛惜几乎要溢出来,“但我来,不是为了贺喜。”
“你们不能成亲。” 月师太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在礼台之上,“也不应该成亲。”
沈慕言眉头微蹙:“姨母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