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初示意她坐下,将皇帝的信递给她,语气平和地说道:“阿囡,你自己看看。关于你的终身大事,陛下又提起了。”
陈紫玉接过信,快速浏览一遍,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思。她放下信纸,抬头看向父亲,眼神清澈而直接:“爹爹,皇后娘娘之前跟母亲提过,我知道。嫁给太子,以后可能就是皇后娘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对吗?”
“理论上是如此,” 陈太初点点头,“但阿囡,你要明白,宫墙之内,规矩森严,远非外界可比。一旦踏入,此生便如金丝雀入笼,再无海阔天空的自由。你自幼随我在海上漂泊,性子野惯了,那里……未必适合你。” 他想起女儿的生母,那个如同海东青般自由的阿伊努少女,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愫。
陈紫玉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衣带,沉默了片刻。自由……她当然向往。她记得北海道的冰天雪地,记得乘着独木舟在鄂霍次克海上捕鱼,记得母亲在篝火旁哼唱的古老歌谣。但她也清晰地记得,七岁那年,朴氏商团的刀光剑影,母亲为保护她而倒在血泊中的惨状,以及自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在冰雪森林中逃亡的恐惧。是父亲找到了她,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那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痛苦,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记忆深处。相比于那种恐惧,宫墙的束缚,似乎……并非不可接受。至少,那里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有无人敢欺的安稳。
“爹爹,” 她抬起头,眼中没有了平日的调皮,显得异常认真,“我知道宫里不自由。可是……比起小时候那种不知道明天会不会饿死、会不会被人杀死的日子,我还是……还是更想要安稳一些。” 她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声音低了些,“而且……太子殿下,我……我以前在宫里的宴会上见过几次,远远的,记不清模样了。要我嫁给他,我……我总得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总不能像买东西一样,看都不看就定下了。”
陈太初看着女儿眼中那抹对未知命运的好奇与一丝少女天然的羞涩,心中一动。女儿并非全然排斥,她只是对那个即将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怀有本能的探究欲。这让他感到一丝欣慰。
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心中已有了计较:“你说得对,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即便是天家,也需两情相悦……至少,不能相看两厌。” 他站起身,走到女儿面前,抚了抚她的头发,“这样吧,你大哥忠和不日就要启程赴京任职。你随他一同去汴梁,在咱们家的王府住下。一来,帮你大哥打理一下内务,熟悉京中人情;二来,也有机会……嗯,远远地、或者找机会认识一下太子殿下,看看他是否如外界传闻那般,是否合你的眼缘。”
陈紫玉眼睛一亮,雀跃道:“真的?我可以去汴梁玩……不,是去帮大哥的忙?”
“自然是真的。” 陈太初笑道,语气却转为郑重,“不过阿囡,你要记住,此事机密,不可对外张扬。你在京中,只需暗中观察,不可主动接近,更不可任性妄为。若你觉得太子并非良配,不愿嫁他,回来告诉爹爹,爹爹自有办法回绝陛下,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爹爹最好了!” 陈紫玉欢喜地跳起来,抱住父亲的胳膊摇晃着,又恢复了少女的娇憨。对她而言,这既是一场关乎终身的大事,也是一次充满新奇刺激的远行。
望着女儿欢快离去的背影,陈太初轻轻叹了口气。将女儿卷入政治联姻的旋涡,非他所愿。但世事如此,他只能尽力为她争取一个自主选择的机会。这看似微小的一步,在这个时代,已是极为不易。
秋阳透过窗纸,将书房映得一片暖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