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太初部署河北赈灾的同时,一封来自辽东的加急密信,由听风营的死士冒着秋雨疾驰送入王府。信是沈括亲笔所书,字迹因焦急而略显潦草,墨迹甚至被雨水洇湿了一角。
陈太初展开信纸,沈括那熟悉而此刻充满焦虑的声音仿佛穿透纸背:
“太初兄台鉴:辽东危矣!夏旱之苦未消,秋霖之患又至!田野尽成泽国,秋收已然无望!各地官仓存粮,经夏季赈济,本已捉襟见肘,今又雪上加霜!女真诸部,本就因夏季粮荒而人心浮动,完颜部余孽四处煽风点火,如今见秋粮绝收,更是蠢蠢欲动!近日,已有小股部落民开始冲击边境屯堡,抢夺粮秣!弟虽竭力弹压,然兵力分散,粮饷不继,已是左支右绌!弟已八百里加急,连上三道奏本,恳请朝廷速拨粮饷、增派援军,然至今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如今辽东局势,如同火药桶,只差一丝火星!若朝廷赈济再迟迟不至,待到寒冬降临,饥寒交迫之下,恐生大规模民变,乃至……部族叛乱!届时,辽东糜烂,北疆危殆!弟心力交瘁,如坐火山口上,盼兄速示方略,何以解此倒悬之危?……”
信末,沈括的签名带着一丝颤抖,可见其压力之大。
陈太初放下信纸,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心情沉重如铅。辽东的情况,比中原更为复杂和危险。那里民族杂处,矛盾深重,天灾之下,极易演变成人祸,甚至引发连锁反应,危及整个北疆防线。朝廷的拖延,他早有预料,中枢的官僚们,何时真正将边陲的安危放在心上?
他回到书案前,铺开信纸,略一沉吟,便开始回信。笔尖饱蘸浓墨,落笔沉稳,力求给远在苦寒之地的沈括带去一丝镇定和希望。
“存中兄台鉴:惠书敬悉,辽东情势,弟已深知。兄独撑危局,辛苦备至,弟感同身受,敬佩之至。”
他先安抚对方情绪,随即切入正题,提出具体应对策略:
“其一,粮秣之事,兄可暂宽心怀。 夏季之后,四海商号已按约定,以平价向辽东主要官仓补充了大量粮米,现存应可支撑数月。今秋虽减产,然难民数量当不致如夏季之巨。兄可下令辽东下辖各州、县、屯堡官仓,开设‘借贷窗口’。”
他详细阐述:“准许确因灾绝收之农户(无论汉民、女真),以里甲或部落头人作保,向官仓借贷口粮,以度今冬明春之饥。一律免息! 待来年收成好转,再分期偿还本金即可。若实在无力偿还,亦可以山货、皮草、劳力等折价抵偿。此举意在活民,而非牟利。”
“其二,安抚部族,分化瓦解。 对女真各部,切不可一味高压。兄可遣干练之员,携少量粮食,深入各部,尤其是与完颜部有隙或态度中立之部落,宣示朝廷(实为四海商号)赈济之意。言明:安分守己者,可优先借贷粮米,甚至可获得些许赠粮;若跟随完颜部作乱,则一粒粮食也无,并严惩不贷!恩威并施,方为上策。”
“其三,关于四海商号平仓之事,兄不必担忧。 所有借贷出库之粮,皆由四海商号承担最终盈亏。待局势稳定,商号自会与官府结算,确保官仓存粮基数不失。此乃弟与商号早年之约,兄可放心施行。”
最后,他写下鼓励之语:“兄乃国之干城,辽东柱石。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但求问心无愧,保境安民,一切后果,弟愿与兄共同承担。望兄保重,稳住阵脚,静待转机。”
写罢,他密封好信函,命人以最紧急渠道送出。他知道,这些措施只能缓解一时,根本问题仍在于朝廷的支援和长久的边疆政策。但眼下,他只能帮沈括稳住局面,争取时间。
窗外,秋雨依旧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