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思齐并没有立刻投入到水利工程的推进中。他的书房里,此刻摊开着边境堪舆图。
图上用浓淡不一的墨迹,勾勒出绥德州以北广袤的、被称为“河套”的地区,以及几个用朱笔特意圈出蒙古部落名称:毛里孩、阿罗出、孛罗忽……
这些名字,对于世代镇守边镇的官员来说,意味着无休止的摩擦、秋高马肥时节随时可能南下的劫掠,是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而连接大明与这些部落之间的,除了官方时断时续的“互市”,还有一条游走在律法边缘,利润惊人伏的走私通道。
它就像一株盛开在悬崖边的毒花,明知靠近危险,却因其异乎寻常的诱惑,吸引着无数亡命之徒和背后若有若无的权贵影子。
“大人,你找我?”秦思文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打破了室内凝重的沉寂。
“思文,进来说话。”秦思齐头也没抬,手指点在地图上那几个朱红的名字上,沉声道:“之前让你接触,并且让思武跟进的那批走私贩子,线,还能接上吗?”
秦思文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上前几步,低声道:“线头一直没断,思武已经通过中间人,跟他们重新搭上线了。
但是…思齐,恕我直言,我们如今在绥德刚站稳脚跟,夏收新政初见成效,民间声望正隆。为何要急着去碰这…这走私的勾当?这可是杀头抄家、株连九族的罪过啊!一旦事发,之前所有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秦思文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在他看来,族弟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甚至可以说是自毁长城。
秦思齐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思文,人在官场,很多时候身不由已。
有些事,不是我们想避开就能避开的。这走私的利润…太大了,大到足以让很多人铤而走险,也大到足以腐蚀我们身边的任何人,包括可能与我们合作的,或者试图对付我们的人。”
“况且,你我都清楚,绥德州土地贫瘠,百姓困苦,州府府库更是空虚得能跑老鼠。
仅靠那点微薄的田赋和可怜的商税,我们连修缮年久失修的城墙都捉襟见肘,何谈兴修水利,造福一方百姓?指望朝廷拨款?新君初立,百废待兴,国库只怕比我们还空!”
走回书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片代表着危险与财富的区域:“这走私之利,若能巧妙分润一二,或可解我们的燃眉之急,成为我们撬动绥德困局的杠杆。有了钱,很多事才能办成,水利才能启动,民生才能改善,我们才能真正在这里立足!”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筹措资金,摆脱财政困境,固然是重要目的。
但更深层的,是他作为一个现代灵魂,深刻理解信息和地缘政治的重要性。通过介入甚至一定程度上控制这条走私通道,不仅能获得金钱。
更能获取关于草原部落动向、内部纷争、物资需求等至关重要的情报,从而更准确地判断边境局势,防范潜在的威胁,甚至在未来可能的交涉中占据主动。这远比被动挨打、闭目塞听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