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一早,你亲自送户部,交给户部尚书刘焕。” 谢渊弯腰捡起一锭变形的金元宝,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注明是‘英国公行贿赃物’,归入军饷库,优先补宣府卫的火药缺口。” 他顿了顿,又道,“再把书房打扫干净,别留下半点痕迹 —— 我不想让旁人借这事做文章。”
李忠应声退去,谢渊却没再看《边卫军器补给册》。他走到书架前,将《大吴会典》放回原处,指尖在书脊上轻轻划过。永熙帝在位时,曾对他说 “为官者当如青松,虽遇狂风暴雨,亦不可弯折”—— 那时他还年轻,只当是句训诫,如今才懂,这 “不弯折”,要抵得住诱惑,扛得住威胁,更要对得起那些信任你的人。
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谢渊抬眼望去,墙角的阴影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 是玄夜卫的暗探。他早该想到,萧栎对勋贵与他的博弈始终放心不下,定会派人盯着。也好,让皇帝看看,他谢渊不是个能被黄金收买的人,日后改革,也能多几分信任。
他重新坐回案前,拿起笔,在《边卫军器补给册》上批注:“英国公夜携金百两行贿,拒之。赃物交户部充军饷,宣府卫火药缺口限十日内补足,工部尚书张毅督办,秦飞监督。” 笔尖落下,墨色浓黑,像在纸上刻下了不可动摇的决心。
烛火渐渐弱了,谢渊添了些灯油,火苗重新燃起来,映得他的影子又长又直。他知道,这场拒贿,定会让勋贵更记恨他,日后的路更难走。可他不后悔 —— 若为了黄金妥协,那宣府卫的血书、校场士卒的期盼、皇帝的信任,就都成了笑话。律法的尊严,从来都不是靠退让换来的,是靠一次次坚守,一次次拒绝,才能立住的。
天快亮时,李忠端来一碗热粥,粥上飘着几粒青菜,是府里最普通的早饭。谢渊接过粥碗,温热的粥水滑入腹中,驱散了深夜的寒意。“府外的暗探还在吗?” 他随口问了句。
“在呢,一直守在墙角。” 李忠答道。
谢渊笑了笑:“让他们回去吧,就说本尚书一切安好,昨日之事,会如实向陛下禀报。” 他知道,玄夜卫的人回去复命,定会把英国公行贿、他拒贿的细节说清楚 —— 这不是炫耀,是策略,是让皇帝知道,他值得信任。
辰时初刻,谢渊换上绯红官袍,李忠已将黄金装在一个普通的木箱里,外面贴了张封条,写着 “行贿赃物,交户部充军饷”。谢渊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便带着木箱往户部去。
路上遇到吏部尚书的轿子,轿帘掀开一条缝,吏部尚书的目光在木箱上顿了顿,眼里满是疑惑,却没敢多问。谢渊只微微点头,便继续前行 —— 他知道,吏部尚书定是收到了英国公行贿失败的消息,此刻正忐忑不安,怕他揭发自己递话的事。这就是 “官官相护” 的下场,看似左右逢源,实则处处受制。
到了户部,谢渊亲手将木箱交给户部尚书刘焕。刘焕打开箱子,见里面的金元宝,又听谢渊说明缘由,忍不住感慨:“谢大人刚正不阿,实乃我辈楷模。这些黄金,下官今日便安排调拨,绝不误了宣府卫的火药补给。”
“有劳刘尚书了。” 谢渊道,“只是此事还需保密,别对外声张 —— 免得勋贵又借题发挥。”
刘焕连连点头:“下官明白,定不会走漏风声。”
从户部出来,谢渊直奔军器库。刚到门口,就见岳谦站在那里,一身铠甲,身姿挺拔。“大人,军器库的三方勘合制度已落实,今日一早,兵部、工部、御史台的官员都到了,正在核对火药入库数量。” 岳谦躬身禀报,语气里带着敬佩,“玄夜卫也派了人驻场监督,绝不会再出私用、挪用的事。”
谢渊跟着岳谦走进军器库,库里整齐地堆着火药桶,每个桶上都贴着标签,写着入库时间、数量、责任人。官员们正拿着勘合核对,笔尖在账册上沙沙作响,没有半分懈怠。他走到一个火药桶前,伸手摸了摸桶壁,干燥结实 —— 这是给边卫的火药,是能救命的东西。
片尾
阳光透过军器库的窗户,洒在火药桶上,泛着淡淡的光。谢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 昨夜的拒绝,今日的坚守,都不是白费的。他想起永熙帝的话,想起岳峰画像上坚定的目光,想起宣府卫血书上的红手印,忽然觉得,再难的路,只要守住初心,只要朝着 “律法清明、士卒安康” 的方向走,就不算难。
岳谦看着谢渊的背影,忽然开口:“大人,昨日之事,玄夜卫的人都跟我说了。您…… 不怕勋贵报复吗?”
谢渊转过身,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边卫的方向。“怕?” 他笑了笑,“我怕的是律法被践踏,怕的是士卒流血又流泪,怕的是大吴江山不稳。至于勋贵的报复,有何可怕?只要守住律法,守住本心,就不怕他们折腾。”
阳光照在谢渊的官袍上,绯红的颜色格外鲜亮,像一团火,烧在这充满特权与诱惑的朝堂里,烧出一片清明,烧出一份坚守。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更多风雨,更多诱惑,但他会像青松一样,始终挺直腰杆,守着律法,守着百姓,守着大吴的江山。
卷尾语
谢府拒贿案,以夜漏三更英国公携金叩门始,以辰时谢渊送金入户部终,短短四个时辰,却是 “权钱诱惑” 与 “律法坚守” 的激烈交锋。谢渊未因英国公的勋贵身份妥协,未因 “官官相护” 的潜规则动摇,更未因威胁而退缩 —— 他以《大吴会典》为盾,以士卒安危为念,拒黄金、驱权贵、充军饷,既维护了律法的尊严,又巩固了军器改革的根基,其刚正之态,恰如明代于谦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的风骨。
从博弈策略观之,谢渊的应对尽显 “清醒与智慧”:事前预判英国公来意,以《大吴会典》自警,是为 “知势”;面对黄金诱惑,以边卫血书为念,拒绝不犹豫,是为 “守心”;事后将赃物交户部充军饷,既断 “私吞” 口舌,又补边防缺口,是为 “谋事”;默许玄夜卫监视,借其向皇帝传递操守,是为 “借势”。这种 “守正不迂、刚柔并济” 的特质,让他在 “勋贵环伺、潜规则盛行” 的朝堂中,既守住了本心,又未陷入孤立。
《大吴名臣传?谢渊传》载:“英国公夜携金贿渊,渊拒之,命人驱出,金散于阶,次日送户部充军饷。帝闻之,叹曰:‘有渊在,朕无贪腐之忧矣!’” 此案印证了一个真理:封建朝堂的潜规则虽根深蒂固,但只要有 “以律法为纲、以百姓为念” 的直臣,便能刺破特权的迷雾,让律法照进黑暗。那些散落的黄金,虽曾金光刺眼,却终未染指谢渊的清白;那些勋贵的威胁,虽曾嚣张,却终未动摇律法的尊严。
谢府前的青石板,曾印着碎金的痕迹,却终被雨水冲刷干净;谢渊手中的《大吴会典》,虽历经岁月,却因他的坚守更显厚重。这场拒贿,不是孤立的事件,是他整顿军纲、肃清积弊的延续,是 “律法无特权” 的生动实践。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勋贵的贪婪,照出了直臣的坚守,更照出了封建王朝中,“守律法、护百姓” 的为官之道 —— 这,便是谢渊留给后世的永恒镜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