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纷纷附和,恳请萧桓为谢渊正名。周德伏在地上,浑身发抖,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 输在没有实证,输在不懂国计艰难,更输在低估了谢渊的忠良与于科的赤诚。
萧桓看着跪倒在地的周德,又看了看站在殿中神色坚定的谢渊与于科,心中已有了决断。他将绢帛放在御案上,语气缓和了几分:“周侍郎,你念及故主,情可理解,然不知实情便妄加攻讦,扰乱朝纲,此乃‘失察’;身为兵部侍郎,不辨是非便挑起争端,此乃‘失职’。”
他顿了顿,继续道:“着周德革去兵部左侍郎之职,降为南京兵部主事,即刻离京赴任,非诏不得返。望你在南京任职期间,多察地方实情,少发空泛议论,改过自新。” 周德重重叩首:“臣…… 遵旨。”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谢渊一眼,眼神里有不甘,有愧疚,却终究不敢再多言。
处理完周德,萧桓转向于科,语气带着赞许:“于主事虽官阶不高,却能明辨是非、挺身而出,实为难得。着升于科为兵部员外郎,协助谢尚书处理边镇事务。” 于科惊喜交加,连忙躬身谢恩:“臣谢陛下恩典,定不负陛下与老师所托!”
最后,萧桓看向谢渊,语气带着歉意:“谢尚书,七年前之事,朕深知你之艰难。你受的委屈,朕都记在心里。” 谢渊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陛下明察,臣当年所为,皆是分内之事,不敢言委屈。只要陛下平安,江山稳固,臣便心满意足。”
萧桓点了点头,对群臣道:“谢尚书忠良之心,天地可鉴。七年前守国之功,七年间辅政之劳,朕与大吴百姓都不会忘记。此后,若再有人敢以旧案攻讦谢尚书,以诽谤重臣论处!” 群臣纷纷躬身应道:“臣等遵旨!”
萧桓抬手道:“退朝。” 内侍官高声宣旨,群臣躬身行礼,依次退出奉天殿。谢渊走在最后,于科紧跟在他身后,师徒二人的身影在晨光中愈发挺拔。
回到兵部衙署,于科扶着谢渊坐下,赶紧递上温水:“老师,您刚才在殿上咳得厉害,要不要请太医院的大人来看看?” 谢渊喝了口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不用,方才只是激动,缓过来就好了。今日之事,多亏了你。”
于科连忙道:“学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那些流言蜚语本就不该加在老师身上,学生身为门生,岂能坐视不理?” 谢渊看着他,眼中满是赞许:“你今日的表现很好,既有锋芒,又有分寸,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教导。但你要记住,朝堂之上,仅凭赤诚是不够的,还需谨慎行事,守住本心。”
于科躬身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只是周德虽被贬斥,但其背后的旧臣势力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老师日后还要多加防备。” 谢渊点了点头:“我知道。石崇、徐靖虽未直接参与此次发难,却也在暗中观望,若有机会,他们定会再次构陷。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守住兵部的根基,他们便无机可乘。”
他顿了顿,对於科道:“你去整理一下当年的边镇急报、死士名单与太上皇的血书,连同你的值守日记,一并存入兵部密档库,妥善保管。这些都是证据,也是对那些牺牲忠良的告慰。” 于科应道:“学生这就去办!”
刚要走,老吏进来禀报:“大人,玄夜卫秦飞大人求见。” 谢渊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让他进来。” 秦飞走进衙署,躬身行礼:“谢大人,陛下让属下转告您,近日要加强京师布防,石崇的镇刑司旧部仍有异动,恐会生事。” 谢渊点头:“我已知晓。多谢秦大人提醒,兵部会与玄夜卫密切配合,守住京师。”
秦飞走后,谢渊坐在案前,望着窗外的晨光,心中彻底安定下来。于科的挺身而出,不仅帮他洗刷了冤屈,更让他看到了年轻一代的希望。他知道,只要师徒同心,忠良相守,再大的风波也能扛过去。
当日午后,萧桓召谢渊入宫。御书房内,檀香袅袅,萧桓正在翻看于科的值守日记,见谢渊进来,便示意他坐下:“谢尚书,于科是个可塑之才,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超出朕的预期。” 谢渊躬身道:“于科确是勤勉好学,只是年少气盛,还需陛下多加教导。”
萧桓笑了笑:“朕升他为兵部员外郎,便是想让他在你身边多历练。你是他的老师,朕放心。” 他顿了顿,语气沉凝下来,“今日之事,看似是周德的个人发难,实则是旧臣势力对朕复位后格局的试探。石崇、徐靖虽未出面,却在暗中推波助澜,想看看朕是否会因‘君恩’苛责你,也想看看你的根基是否稳固。”
谢渊心中一震,随即明白了萧桓的深意。这位帝王在南宫七年磨去了鲁莽,却养出了深沉的掌控欲,他早已看穿了这场发难背后的暗流。
“陛下圣明。” 谢渊躬身道,“臣会加强防备,不让石崇、徐靖有机可乘。” 萧桓点了点头:“朕已命秦飞密切监视石崇、徐靖的动向,一旦他们有异动,立刻禀报。你只需稳住兵部,管好边镇防务即可。” 他拿起御案上的边镇布防图,递给谢渊,“宣府卫近日报称瓦剌有异动,你看看,需不需要增派兵力?”
谢渊接过布防图,仔细查看后,躬身道:“陛下,宣府卫现有兵力足以应对小规模异动,只是军器略显陈旧,臣恳请陛下准调工部新造的鸟铳一千杆,补足边军损耗。” 萧桓立刻准奏:“准奏。工部那边,朕会亲自打招呼,让他们尽快拨付。”
离开御书房时,谢渊深深吸了口气。他与萧桓之间,已形成一种无声的默契:萧桓信任他的忠良,倚重他的能力;他理解萧桓的权衡,恪守自己的本分。这种默契,远比任何明面上的承诺都更坚固。
几日后,宣府卫传来消息:幸存的三位死士得知谢渊洗刷冤屈,特意托人送来一封联名信,信中写道:“当年追随岳将军潜入敌营,虽九死一生,却无悔。今见谢大人冤屈得雪,陛下圣明,我等虽老,仍愿为大吴戍边至死。”
谢渊拿着信,眼眶微微泛红。于科站在一旁,轻声道:“老师,这三位前辈得知您平安,一定很欣慰。” 谢渊点了点头,将信小心收好:“他们是大吴的功臣,也是朕的恩人。你去传旨,赐三位前辈白银五十两,绸缎十匹,允许他们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于科应道:“学生遵命!”
消息传到南京,被贬的周德看着送来的邸报,久久不语。邸报上详细记载了奉天殿上的对峙,于科的证词、太上皇的血书、萧桓的裁决,每一个字都像耳光,狠狠打在他的脸上。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年的发难,是多么可笑与无知 —— 他只看到了 “君恩”,却看不到谢渊背后的牺牲与坚守,看不到江山社稷的沉重。
他提笔写下一封谢罪疏,承认自己 “失察失职,妄言攻讦”,请求萧桓责罚。疏文递到京师时,萧桓只是淡淡一笑,命人存档,并未再追究 —— 他要的不是周德的谢罪,是朝堂的安稳。
暮色降临,谢渊与于科坐在兵部衙署的庭院里,看着夕阳染红天际。于科捧着刚整理好的密档,递给谢渊:“老师,当年的文书都已存入密档库,加了三重锁,确保万无一失。” 谢渊接过钥匙,小心收好:“这些文书,不仅是证据,更是大吴的忠良史。要让后人知道,当年有那么多人,为了江山社稷,付出了生命与热血。”
于科点了点头:“学生明白。以后学生定会像老师一样,守国护民,不忘初心。” 谢渊看着他年轻的脸庞,心中满是欣慰。他想起七年前那个跟着自己处理急报的年轻司务,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挺身而出为自己辩驳 —— 这便是忠良风骨的传承。
“于科,” 谢渊开口道,“边镇的军器调拨,朕打算让你去督办。你去宣府卫一趟,看看三位前辈,代朕向他们问好。” 于科惊喜道:“学生遵命!定不辜负老师信任!”
夜色渐深,兵部衙署的烛火依旧明亮。谢渊坐在案前,拿起笔,在边镇军报上签下名字,字迹沉稳有力。于科则在一旁整理行囊,脸上满是期待。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师徒二人的身影,也照亮了大吴江山的未来 —— 忠良相守,薪火相传,这便是江山安稳的最好保障。
片尾
深夜的兵部密档库,于科按照谢渊的嘱托,将那方染血的绢帛与自己的值守日记放在一起,轻轻锁上柜门。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整齐的卷宗上,每一本都承载着一段沉重却光荣的记忆。
他走出密档库,见谢渊仍在书房批阅文书,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为他续上热茶。谢渊抬起头,笑道:“都安排好了?” 于科点头:“都安排好了,老师。明日一早,学生便启程去宣府卫。”
谢渊放下笔,看着他:“此去宣府,既要督办军器,也要慰问将士。记住,边镇是大吴的屏障,将士是屏障的根基,不可有丝毫怠慢。” 于科躬身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谢渊拿起一本《大吴兵制》,递给于科:“这本书你带上,路上好好看看。宣府卫的防务复杂,多懂些兵制,才能更好地协助李默大人。” 于科接过书,紧紧抱在怀里:“谢谢老师!”
走出书房时,于科回头望了一眼,谢渊已重新拿起笔,在文书上写下密密麻麻的批注。烛火摇曳中,老师的身影虽带着疲惫,却异常挺拔。于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书 —— 他知道,自己肩上扛起的,不仅是督办军器的任务,更是传承忠良风骨的责任。
次日清晨,于科带着谢渊的嘱托与对未来的期许,踏上了前往宣府卫的路。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照亮了前行的方向,也照亮了大吴忠良相传的希望。
卷尾语
《大吴通鉴?史论》曰:“忠良之立,非仅一己之节,亦赖门生故吏之护;朝堂之稳,非仅帝王之明,亦赖上下同心之守。德佑旧案之辩,谢渊以孤臣之身扛社稷之重,于科以门生之谊挺护师之言,萧桓以帝王之智定是非之界,三者相合,方见天德中兴之基。”
周德的发难,源于对 “君恩” 的片面执念与对实情的无知,他将个人情感凌驾于江山大局之上,最终只能在确凿证据面前败下阵来。其教训在于:为臣者,当知 “君恩” 与 “国计” 本为一体,无国则无君,守国即是护君,舍国而谈君恩,实为舍本逐末。
谢渊的坚守,彰显了 “社稷为重,君为轻” 的至高忠节。面对攻讦,他不卑不亢,以血书为证,以史实为盾;面对危难,他忍辱负重,以江山为念,以百姓为先。他的风骨,不仅在于自身的坚守,更在于培养出了于科这样的忠勇门生,让忠良之脉得以延续。
于科的挺身而出,是这场风波的转折点。他以亲历者的身份,用日记、证词击碎流言,既护了师门,又明了是非,展现了年轻一代官员的赤诚与担当。其意义在于:忠良风骨并非孤芳自赏,而是可以传承的薪火,是朝堂清明的希望所在。
萧桓的裁决,尽显帝王的明察与权衡。他既未因 “旧情” 纵容周德,也未因 “功高” 偏袒谢渊,而是以证据为依据,以维稳为目标,既还了谢渊清白,又惩戒了妄言,更提拔了忠勇,展现了成熟的治国智慧。
历史的尘埃落定,奉天殿的朝钟依旧悠扬。这场由旧案引发的风波,终究以忠良得护、风骨传承落下帷幕。它告诉我们:江山的稳固,离不开谢渊式的 “守国之臣”,离不开于科式的 “护节之门生”,更离不开萧桓式的 “明断之君”。而忠良风骨的传承,便是一个王朝最坚实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