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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1章 金陵独对萧萧木,古渡频思浩浩江(1/2)

卷首语

《大吴通鉴?南雍志》载:“南京者,为我朝留都。兵部于此,虽非中枢之要,然累朝档案咸聚,实乃考镜得失之渊薮也。天德元年,周德获罪贬谪于此。彼于闲暇之际,披阅旧档,始悟昔日之非。虽心生悔意,然愤懑之情,终难释怀。盖因其身处党争,为他人作棋子而不自知,一朝事败,沦为弃子,心实难平耳。”

奉天殿上,风云变幻。前番风波,以萧桓 “释怨维稳” 之策暂告落幕。然贬谪至南京之周德,却成此余波之中最为纠结之注脚。忆往昔,其于京师朝堂,愤懑离席,意气难平;至金陵之后,披览旧档,始觉惊悟。遂修谢罪之疏,忐忑递呈,冀望圣裁。奈何,圣意难测,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其每一番心绪之起伏,皆暗合朝堂暗处未熄之暗流。彼时,谢渊虽暂脱危局,然危机犹存,未得安稳;石崇之辈,贼心不死,阴谋未止,仍觊觎朝堂之权柄。而周德,此枚已然被弃之棋子,于悔恨与愤懑之反复拉扯间,终究化为朝局之一道侧影,映照出党争之残酷与人心之复杂。

金陵谪客

曾怀壮志入朝堂,献策陈言意未央。

欲挽天河清玉宇,期兴伟业耀家邦。

岂知谗佞阴谋起,致使忠良厄运降。

疏上龙庭空寄悔,魂牵魏阙暗藏伤。

金陵独对萧萧木,古渡频思浩浩江。

岁月蹉跎心未死,身如飘絮志犹刚。

谁怜弃子风中立,半是羞愧半是狂。

载着周德的马车驶出京师崇文门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像极了奉天殿上萧桓那句 “非诏不得返” 的余音,沉闷得让人心头发堵。他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越来越远的皇城角楼,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 三天前的朝堂对峙犹在眼前,石崇递来的眼神、徐靖塞给他的白银、自己当庭的慷慨陈词,如今想来,竟全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而他,是那个最可笑的主演。

“大人,喝口水吧。” 随从递来茶碗,声音小心翼翼。周德一把挥开,茶碗摔在车板上,碎裂的瓷片溅起水花,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喝什么喝!” 他低吼道,胸腔里的怒火被 “弃子” 二字点燃,烧得喉咙发紧,“石崇许诺的‘兵部尚书’呢?徐靖保证的‘万无一失’呢?到头来,他们安坐京师,倒让我来受这贬谪之苦!”

随从吓得噤声,不敢再多言。周德颓然靠在车壁上,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奉天殿上的细节:自己发难时,石崇与徐靖嘴角的隐秘笑意;谢渊拿出血书时,两人瞬间僵硬的神色;萧桓裁决时,石崇投来的警告眼神 ——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被推出去试探深浅的棋子,若能扳倒谢渊,他们便坐收渔利;若不能,他便成了平息风波的牺牲品。

车窗外的风卷着尘土扑进来,带着秋日的萧瑟。周德摸出怀中的邸报,那是离京前门生偷偷塞给他的,上面详细记载了奉天殿对峙的全过程:谢渊的辩驳、于科的证词、萧桓的裁决,每一个字都像耳光,狠狠打在他的脸上。“失察失职,妄言攻讦”,萧桓的评价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他猛地将邸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车板上,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毒:“谢渊!石崇!你们等着,此仇我必报!”

可这份愤懑终究抵不过现实的落差。他想起自己当年随萧桓北征的荣光,想起被贬南京七年好不容易盼来的复位机遇,如今却再次沦为留都小吏,胸口的闷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马车在驿路上颠簸前行,载着他的愤懑与不甘,一路向南,驶向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留都金陵。

抵达南京兵部时,天色已近黄昏。这座留都的兵部衙署远不如京师的巍峨,朱漆大门有些斑驳,门前的石狮子也蒙着一层薄尘,透着几分冷清。时任南京兵部尚书的是位年过六旬的老臣,见周德被贬而来,脸上虽带着笑意,眼神里却藏着疏离:“周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已让人收拾好值房,你先歇息,明日再熟悉公务。”

周德躬身谢过,跟着吏员走向值房。穿过空旷的院落,他注意到不少官吏偷偷打量自己,眼神里有好奇,有同情,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 ——“京师来的贬官”“攻讦谢太保不成反遭贬” 的流言,想必早已随着他的行踪传到了南京。

值房狭小简陋,案上堆着几摞陈旧的公文,墙角的蛛网随风飘动。周德坐在案前,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中的愤懑渐渐被失意取代。他想起京师兵部的宽敞明亮,想起自己身为左侍郎时的前呼后拥,再看看眼前的冷清景象,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当晚,南京兵部的几位同僚为他接风,酒过三巡,一位与他素有旧交的主事借着酒意低声道:“周大人,您此次被贬,怕是得罪了谢太保吧?那谢太保在朝中根基深厚,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您怎么偏要去触这个霉头?”

周德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乃为太上皇讨公道,何来‘触霉头’之说?” 主事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大人有所不知,南京藏有当年德佑二年的全宗档案,您若看过便知,谢太保当年的难处,绝非‘轻君’二字可概括。您呀,怕是被人当枪使了。”

这话像一根刺,狠狠扎进周德的心里。他想起离京前石崇 “谢渊罪证确凿” 的保证,想起徐靖 “陛下必信旧臣” 的怂恿,再看看眼前主事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难道自己真的错了?难道当年的 “谢渊轻君”,真的只是流言?

那夜,周德辗转难眠。值房的烛火燃了一夜,映着他纠结的脸庞 —— 他既不愿相信自己成了党争的棋子,又无法忽视主事的提醒,更无法平息心底对真相的渴望。

次日一早,周德便以 “熟悉留都军务” 为由,径直走向南京兵部的档案库。掌管档案库的老吏见他是新被贬来的官员,虽有疑虑,却也不敢阻拦,只递给他一串沉甸甸的钥匙:“周大人,德佑二年的档案在西厢房第三排,您看完后务必归位,那些都是秘档。”

档案库阴冷干燥,一排排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卷宗,上面落着薄薄的灰尘。周德走到西厢房第三排,果然看到贴着 “德佑二年地方军务”“德佑二年户部赈灾”“德佑二年边镇密报” 标签的木盒。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最上面的木盒,取出一卷卷宗,缓缓展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份户部的赈灾拨款记录,上面清晰地写着:“德佑二年夏,江南大水,淹没州县二十余处,流民数十万,户部拨款十万两赈灾,库存仅剩二十万两。” 周德的心猛地一沉 —— 他终于明白,谢渊当年所言 “国库空虚” 绝非虚言,仅江南赈灾便耗去十万两,若再拿出百万赎金,大吴确实会陷入绝境。

他又取出一份边镇密报,那是玄夜卫北司当年发往南京兵部的副本,上面记载着:“德佑二年冬,遣密使六人赴兀良哈部,欲联兵夹击瓦剌,然该部已降瓦剌,密使悉数被斩,首级送于也先帐前。” 周德的手开始发抖,这份密报印证了于科在朝堂上的证词 —— 谢渊当年并非未寻良策,而是联兵之路早已被堵死。

一页页翻下去,更多的真相浮出水面:大同守将李默的战报,详细记载了瓦剌铁骑三万压境的凶险;兵部的死士派遣记录,三十人仅存三人,牺牲者的名单密密麻麻写了一页;甚至还有一份代宗的朱批:“谢渊所奏甚当,守国为先,救君为次,诸臣勿再议赎兵之事。”

周德靠在档案架上,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想起自己在奉天殿上 “谢渊轻君” 的指控,想起谢渊拿出血书时的诚恳,想起于科含泪的证词,一股巨大的悔恨与羞愧瞬间将他淹没。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年的发难,是多么可笑与无知 —— 他只抱着 “君恩” 的执念,却看不到谢渊背后的牺牲与坚守,看不到江山社稷的沉重,更看不到自己早已成了石崇构陷忠良的工具。

卷宗从手中滑落,发出沉闷的声响。周德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涌出,滴落在泛黄的档案上,晕开淡淡的墨痕 —— 那是迟来七年的醒悟,也是痛彻心扉的悔恨。

从档案库出来后,周德便把自己关在值房里,不吃不喝,静坐了整整一天。夕阳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案上摊着一张空白的宣纸,砚台里的墨已研好,却迟迟没有落笔。

写,还是不写?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反复拉扯。写谢罪疏,便是承认自己的愚蠢与过错,彻底否定自己在奉天殿上的所有言行;可不写,真相如鲠在喉,那些牺牲的死士、坚守的忠良,还有自己被利用的屈辱,都让他寝食难安。

“大人,该用晚膳了。” 随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周德没有回应,他拿起笔,蘸了蘸墨,却又放下 —— 他想起石崇的怨毒、徐靖的狡诈,想起自己被贬的愤懑,心中的不甘再次冒头:凭什么他们作恶却安然无恙,自己只是说了几句流言,就要落得如此下场?

可当他闭上眼睛,档案库里的那些字迹便会浮现:“流民数十万”“密使被斩”“死士三人归”,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在他的心上。他想起当年随萧桓北征,亲眼见将士们浴血奋战,那时的他,也曾心怀 “守国护民” 的赤诚,何时竟成了党争的帮凶?

凌晨时分,周德终于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 “谢罪疏” 三个字。他的手有些颤抖,字迹却异常工整,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 “失察失职,轻信流言,妄言攻讦忠良” 的过错,详细陈述了查阅旧档后的醒悟,恳请萧桓 “治臣之罪,以儆效尤”。

写到最后,他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加上了一句:“石崇、徐靖曾唆臣发难,许以高官厚禄,臣一时糊涂,误入其局,望陛下明察。” 这既是推卸责任,也是最后的愤懑 —— 他不甘心自己独自承担所有罪责,那些真正的幕后黑手,也该付出代价。

写完疏文,天已破晓。周德将疏文仔细折好,装入信封,盖上自己的私印,递给随从:“立刻送往京师,务必亲手呈给陛下。” 随从接过信封,快步离去。周德站在窗前,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中五味杂陈 —— 他不知道这封疏文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只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忏悔。

周德的谢罪疏抵达京师时,萧桓正在御书房与谢渊商议边镇防务。内侍官将疏文呈上,萧桓翻开看了几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即递给谢渊:“你看看,周德在南京倒成了明白人。”

谢渊接过疏文,仔细翻看后,躬身道:“陛下,周德既已醒悟,也算难得。只是他提及石崇、徐靖唆使,此事是否需要彻查?” 萧桓摇了摇头,将疏文放在一边:“不必。周德无实证,贸然查问,只会打草惊蛇。石崇、徐靖刚失一棋子,定会收敛些时日,朕正好借这段时间稳固朝局。”

他顿了顿,语气沉凝:“朕要的不是周德的谢罪,是朝堂的安稳,是旧臣的醒悟。这封疏文,存档便可,不必追究任何人。” 谢渊心中明白,萧桓这是 “冷处理”—— 既不责罚周德,显帝王宽容;也不追查石崇,避党争激化,实为维稳的万全之策。

内侍官将疏文送往内阁存档的消息,很快便通过镇刑司的密探传到了石崇耳中。他正在府中与徐靖议事,听了密探的禀报,冷笑一声:“周德这匹夫,倒会卖乖!以为写封谢罪疏就能脱罪?真是天真!” 徐靖也道:“还好陛下未追究,否则我们怕是要惹上麻烦。只是谢渊如今有陛下庇护,日后怕是更难对付。”

石崇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怕什么?他越是扎眼,越容易出错。宣府卫的军器调拨案很快就要议了,我们只需在粮饷账目上做点手脚,定能让他百口莫辩!” 两人相视一笑,一场新的阴谋,已在暗中酝酿。

谢渊回到兵部衙署,将周德疏文的事告知于科。于科皱眉道:“老师,石崇、徐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需多加防备。” 谢渊点了点头,眼神凝重:“我知道。周德的疏文虽未掀起波澜,却让我看清了石崇的野心。宣府卫的军器调拨,你要亲自督办,账目务必清晰,绝不能给他们留下把柄。” 于科躬身应道:“学生遵命!”

而远在南京的周德,在苦等半月后,只收到内侍官带回的一句 “陛下已知晓,安心任职”,再无下文。他拿着那份冰冷的回复,心中的悔意渐渐被愤懑取代 —— 他的忏悔成了无关紧要的存档,他的指控成了无人理会的空话,自己终究还是那个无足轻重的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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