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通鉴?奸佞传》载:“天德二年秋,镇刑司副提督石崇得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密报:‘昌顺郡王萧栎与太保兼兵部尚书谢渊,每暮后聚城南老布庄,庄内匿去年被黜御史张文、主事李默(非宣府卫副总兵)等五人,语涉大同卫火药调运旧事。’
崇闻之大惊,恐二人结党彻查大同卫火药案 —— 渊握‘调运册冒签、虚构京营防务官赵承业’铁证,若案破,己之通敌罪(私运火药与瓦剌)必发,遂急召诏狱署提督徐靖、亲信玄夜卫副统领赵奎入暗室谋。靖欲构诏狱囚于恪‘勾结宗室递密信’罪,拟逼狱卒作伪证,称于恪借老布庄布商传讯于栎,欲牵栎下水;崇却斥‘无实锤难撼宗室,渊握火药证为生死急’,定策先除渊:令奎增调死士,自秦飞北司取百余名无牵誓死士,备火箭、火油、仿瓦剌狼头箭,于谢渊赴大同卫必经之黑石岭断魂谷设伏,拟杀渊、栎灭口后,焚尸毁证,伪作‘瓦剌残部劫杀’状。
时旧党相护愈密:吏部尚书李嵩匿吏部异动,压谢渊调京营护卫之文书,迟其行程;秦飞除供死士,更遣北司密探盯梢老布庄、谢渊府,实时传报动静;徐靖则先囚拟作伪证之狱卒,待伏杀事成再构陷。旧党握玄夜卫、吏部、诏狱之权,织就杀局,萧谢二人性命悬于一线,忠良危在旦夕。”
暗室烛映谋逆影(石崇聚徐赵定绝杀计),黑石岭藏绝杀机(火箭死士伏断魂谷),老布庄语未及防(萧谢聚议遭秦飞密探窥伺)—— 三者环扣,皆为旧党护奸避罪之险,天德朝忠良之厄,于此达极。
黑石寄怀
黑石危峰接远寒,悬崖千仞路盘盘。
云埋涧底伏弩暗,风撼松根独影残。
驿路霜侵征骑苦,官河雾隔使车难。
遥知帝阙深宵里,犹有寒星照殿寒。
石崇的书房暗室,玄色帘幕垂得密不透风,只一盏青铜孤灯悬在梁上,昏黄的光映着案上摊开的密报。密报是玄夜卫北司秦飞亲递的,麻纸边缘还带着夜露的潮气,“萧栎与谢渊近三日落暮后于城南老布庄会面,庄内常聚被黜御史张文、主事李默(非宣府卫副总兵李默)等五人,谈话多涉大同卫军备” 这几行字,被石崇的指腹反复摩挲,纸边起了毛,墨迹都晕开几分。
“啪!” 密报被狠狠拍在案上,青铜灯盏晃了晃,灯花溅落在密报上,烧出个小黑点。石崇站在案前,玄色官袍的褶皱绷得紧,官帽上的玉饰随着他的动作轻颤,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徐大人来得正好!看看萧栎这是要做什么?” 他伸手将密报推到刚进门的徐靖面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学当年元兴帝靠宗室拉拢旧部,想借被黜官员的嘴,扣我个‘权臣乱政’的帽子?”
徐靖弯腰捡起密报,指尖捏着麻纸的一角,嘴角勾起抹阴恻的笑。他凑近灯前,指甲在 “被黜官员” 几字上反复划着,留下浅白的痕迹:“郡王殿下倒是会藏。张文是去年弹劾大人‘私调火药’被罢的御史,李默是因查漕运克扣被免的主事,如今都窝在老布庄 —— 这不是结党是什么?” 他抬眼看向石崇,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于恪还关在诏狱,咱们不如给他加个‘勾结宗室、传递密信’的罪名。找两个狱卒做伪证,说他每月通过老布庄的布商递消息给萧栎,再搜出几封‘密信’(仿于恪笔迹),这样一来,萧栎就算是宗室,也洗不清‘结党谋逆’的嫌疑!”
石崇却没接话,转身走到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棂上的木纹。窗外是沉沉夜色,远处皇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萧桓那双深不可测的眼。“构陷萧栎,急不得。” 他缓缓开口,语气里添了几分审慎 —— 方才的戾气退去,只剩老谋深算的冷,“他是先帝嫡子,又是皇兄的亲弟,没有铁证,皇兄只会觉得是咱们‘妒贤嫉能’。更何况……” 他顿了顿,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疼得让他更清醒,“谢渊手里还握着火药的调运册 —— 那上面玄夜卫冒签的名字、虚构的‘京营防务官’,若是被他带到大同卫,找着那批运去瓦剌的火药,咱们就是通敌谋逆的死罪,比萧栎结党严重百倍!”
徐靖闻言一愣,额头瞬间渗出细汗 —— 他只想着构陷萧栎,竟忘了谢渊手里的火药铁证,那才是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致命伤。“大人说得是!” 他连忙躬身,语气里多了几分慌乱,“谢渊三日后就要去大同卫,咱们怎么按住他?黑石岭的埋伏,原本只派了五十死士,会不会……”
“不够,就加人。” 石崇转过身,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孤灯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淬了毒的刀,“让赵奎再从秦飞的北司调五十死士 —— 秦飞欠我个人情,这点事他不敢不办。告诉赵奎,除了杀谢渊,若是萧栎要跟着去大同卫,就一并解决,一个活口都别留。” 他走到案前,拿起笔蘸了墨,在纸上重重写了个 “火” 字,墨汁几乎透纸背,“用火箭烧了他们的粮车,车里别装粮,全装火油和干草 —— 火一烧起来,什么痕迹都没了。再让死士都换上山匪的衣服,带仿瓦剌的狼头箭,箭簇上沾北境的‘鬼见愁’草汁,刀上也抹些,到时候就算找到尸体,也只会以为是瓦剌残部劫杀。”
徐靖看着纸上的 “火” 字,只觉得后背发凉 —— 石崇这是要赶尽杀绝,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留。“那于恪的案子……” 他小声问,还想着之前的构陷计。石崇将笔扔在案上,墨汁溅在密报上,晕开一片黑:“先压着!等解决了谢渊和萧栎,再慢慢收拾于恪 —— 眼下最危险的根,是谢渊手里的火药证据,断了这根,其他的都好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去诏狱一趟,把于恪的镣铐再加一副,派两个人看着,别让他跟其他囚犯接触,免得他乱说话。还有,那两个要做伪证的狱卒,先关起来,等用的时候再放出来,别走漏了风声。”
徐靖躬身应 “是”,刚要转身,又被石崇叫住:“等等。” 石崇从袖中摸出一枚玄铁令牌 —— 这是石迁死前传给的 “镇刑司密令”,能调动镇刑司的旧部,“拿着这个,去跟秦飞说,让他派北司的人盯着老布庄,萧栎和谢渊再有会面,立刻报给我。另外,让他把大同卫的旧档调出来,看看谢渊之前查过哪些军器账,咱们也好提前应对。” 徐靖接过令牌,指尖触到令牌上的 “镇刑司” 三字,冰凉刺骨,像握着一块烙铁。
徐靖走后,暗室里只剩石崇一人。他拿起案上的密报,又看了一遍 “谢渊” 的名字,指尖微微发抖 —— 他这辈子没怕过谁,却唯独怕谢渊手里的那本火药调运册。三个月前,他调走大同卫五千斤火药,本想借瓦剌的手轰开安定门,扶持李嵩的人上台,自己做幕后掌权者,可没想到谢渊竟偷偷抄了调运册的副本,还查出 “赵承业” 是虚构的名字,押运兵丁是秦飞的人冒签。
“谢渊…… 你真是我的克星。” 石崇低声骂道,将密报揉成一团,扔进灯盏里。纸团遇火即燃,很快烧成灰烬,落在灯油里,泛起一圈圈黑晕。他想起当时调火药时的情景 —— 秦飞带着北司的人来签字,笔尖都在抖,还劝他 “别做得太绝”,可他那时被权欲冲昏了头,只想着 “成则权倾朝野,败则鱼死网破”。如今想来,若是当时没调那批火药,谢渊也抓不住他的把柄,萧栎也没理由跟谢渊走得这么近。
他走到书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暗格,里面藏着一封瓦剌首领写来的信,上面说 “火药已收到,待时机成熟,便攻安定门”。石崇拿起信,指尖捏着信纸,心里又慌又恨 —— 这封信若是被谢渊找到,就是通敌的铁证。他想把信烧了,又怕日后瓦剌那边不认账,只能又塞回暗格,锁好。
窗外的风刮得紧,吹得帘幕 “哗啦” 响,像有人在外面窥探。石崇猛地转身,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墙上,扭曲得像个恶鬼。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 现在不是怕的时候,只要黑石岭的埋伏成功,谢渊死了,火药册没了,萧栎也没了,就算有什么证据,也没人敢查了。
半个时辰后,赵奎被召进暗室。他穿着玄夜卫的黑色短打,腰间挂着刀,脸色发白 —— 他刚从秦飞那里回来,秦飞已经把五十名死士调给了他,还叮嘱他 “别出岔子,不然石大人饶不了你”。一进暗室,就看见石崇坐在案前,手里把玩着玄铁令牌,眼神冷得像冰,赵奎连忙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大人。”
“起来吧。” 石崇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徐大人跟你说的事,都清楚了?” 赵奎起身,躬身道:“清楚了 —— 增派五十死士,备火箭火油,黑石岭埋伏,杀谢渊、萧栎,伪作瓦剌劫杀。” 石崇点头,指了指案上的地形图:“你再看看这张图,之前选的伏击点太靠后,改在黑石岭中段的‘断魂谷’—— 那里两侧悬崖高二十丈,谷底路宽不足一丈,只要把住两头,他们插翅难飞。”
他拿起笔,在地形图上圈出 “断魂谷” 的位置,又画了几个小圈:“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要放火箭手 —— 悬崖上用绳索吊着,等他们进谷,先射马,再射人,最后烧粮车。粮车要伪装成普通运粮车,表面撒些谷物,里面全装火油,火油里加些硫磺,一点就着,烧得干净。” 赵奎凑近看地图,点头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人勘察地形,布置火箭位。”
“还有死士。” 石崇补充道,语气更沉,“选最狠的,别用有家室的 —— 秦飞调给你的那五十人,都是孤儿,没牵挂,你跟他们说,事成之后,每人赏五十两银子,要是死了,就把银子给他们的同乡;要是敢反水,就把他们的骨灰撒去喂狗。” 赵奎心里一寒,连忙应 “是”—— 他知道,石崇这是用银子和威胁双管齐下,确保死士不会临阵退缩。
石崇又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扔给赵奎:“这把匕首你带着,上面有我的私印,要是遇到秦飞的人刁难,就亮出来。另外,出发前,你去我府里的库房,取二十坛‘烧刀子’,给死士们喝 —— 壮胆,也让他们别想太多。” 赵奎接过匕首,刀柄上的私印硌得手心疼,他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准备,三日内定布置妥当。”
赵奎离开暗室后,直奔玄夜卫北司的偏院 —— 五十名新调的死士已经在那里集结,加上之前的五十人,一共一百人,都穿着统一的粗布短衫,面无表情地站着,像一百尊没有感情的木偶。赵奎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从今天起,你们归我管,三日后执行任务,活下来的,赏五十两;死了的,按玄夜卫死士规矩厚葬。要是敢耍花样,” 他拔出匕首,刀尖指着地面,“这把刀就捅进你们的肚子里!”
死士们依旧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 他们都是玄夜卫从小培养的孤儿,只懂 “服从” 二字,没有 “反抗” 的概念。赵奎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挑选伏击的人:“个子高的,去悬崖上做火箭手,要有力气,能拉满弓;个子矮的,去谷底埋伏,负责砍马腿;会用火的,去管粮车的火油,别提前烧起来。” 死士们按身高和技能分成三队,动作迅速,没有半分拖沓。
随后,赵奎让人抬来几箱武器 —— 都是去掉玄夜卫标识的弯刀和弓箭,弯刀的刀柄上刻着模糊的 “匪” 字,弓箭的箭簇是仿瓦剌的狼头样式,只是狼头刻得粗糙,一看就像山匪用的。“都换上!” 赵奎下令,死士们立刻放下自己的武器,换上新的,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次。赵奎又让人拿来几匹粗布,颜色有灰有黑,上面还打着补丁:“这是山匪的衣服,都换上,别留一点玄夜卫的痕迹 —— 谁要是露了马脚,不仅自己死,全队都得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