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庙里的香火,慢悠悠地烧着,不知不觉间,庙后的谷种真冒出了嫩芽。嫩黄的芽尖顶着层薄皮,像刚出生的娃娃睁着朦胧的眼。
林欢每天都来瞧,先生说:“得给它们喝点水,但不能太多,喝撑了会烂根。”他就用瓢轻轻舀水,顺着土埂边倒,看着水慢慢渗进土里,生怕冲倒那些小嫩芽。
二柱子和丫蛋也常来,丫蛋总爱蹲在田埂上数:“一、二、三……又多了两棵冒出来啦!”二柱子则喜欢拔草,小手捏着草叶根,小心翼翼地拽,生怕带起一点土。
这天,戏班排到了《孙膑下山》,“咚锵咚锵”的锣鼓声从戏台那边传过来,混着风里的青草香,格外热闹。先生坐在庙门口的竹椅上,眯着眼听,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拍子。
“先生,孙膑为啥要下山呀?”林欢问。他刚给谷苗浇完水,裤脚还沾着泥。
先生睁开眼,指着田里的谷苗:“你看这些苗,长在庙里的花盆里能结穗子吗?得去大田里,经风雨,见日头,才能长出饱满的谷粒。”
林欢似懂非懂,转头看见丫蛋正举着片谷叶,对着阳光看,叶片上的纹路像极了戏服上绣的图案。二柱子跑过来,手里攥着个野果,塞给林欢:“甜的,你尝尝!”
野果的甜混着泥土的腥气,在舌尖散开。林欢忽然觉得,戏台上演的故事,和他们眼前的谷苗,和手里的野果,好像都串在了一起。
过了些日子,谷苗长高了,茎秆变得结实,颜色也深了些。先生说该追肥了,他带着孩子们去后山捡枯枝败叶,堆在田边发酵。“这叫‘沤肥’,”先生边翻搅边说,“烂叶子变肥料,才能让苗长得更壮,就像人吃够了饭,才有力气做事。”
林欢挥着小锄头,把肥料埋进土里,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苗叶上,滚落到土里,像给谷苗又浇了次水。远处戏台的唱腔飘过来:“莫怕风雨骤,扎根泥土中……”
他直起身,望着一片绿油油的谷苗,突然明白先生的话——不管是戏里的孙膑,还是眼前的谷苗,或是他们这些孩子,都得扎在自己的土地上,慢慢长,才能有后来的光景。
风又吹过,谷苗轻轻摇晃,像在点头应和。锣鼓声还在继续,日子也跟着往前挪,一步一步,扎实得很。
谷苗抽穗那天,林欢特意早起去看。晨露挂在穗尖上,晶莹得像缀了串碎玉,风一吹,穗子轻轻点头,沉甸甸的,带着要把茎秆压弯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