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颖从小到大收到过的礼物不计其数,从十二岁开始就时常收到限量版的大牌包包,珠宝首饰,手表,成年以后则是千篇一律的车,饶是郑家的车库再大也经不住三不五时地往里塞。
这世界上还真没什么东西能打动她。
然而此刻她却窝在郑宅二楼偏厅的贵妃榻上,望着面前的咖啡桌上一盒玛德琳小饼发呆。
点心是清晨的时候送到府上的,来人没有留下只字片语,郑颖问起去应门的小保姆阿春,只说是个高高的年轻男人,再问长相,小保姆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眼神发亮双颊微红。
不是他还会有谁?除了他又有谁知道她最爱的点心不是浪漫绮丽的马卡龙而是这种朴实无华的贝壳状小点心?
郑颖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怀疑,那个人的确有一副会让怀春少女心如撞鹿的好皮相,但是事到如今他故技重施又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她不甘地想,难道在他心里她就蠢到这种地步?他就那么笃定她会一二再再而三地被他愚弄?
这种来源不明的吃食,如果不是送到不经事的阿春手上而是碰到王叔,可能转头就扔了吧。
郑颖自嘲地笑笑,自己还真就有他料得那么蠢,现在才会对着眼前这盒点心出神,而不是毫不犹豫地把它倒进垃圾桶。
她曾经设想过他们未来会遇到的种种障碍,却唯独没有怀疑过他的真心。事后想想那不是最显而易见的事么?可是眼前的这盒点心让她回忆起那段最单纯美好的时光,他刚在巴黎落脚,而她被父母断了经济来源,只能在课余打工攒钱买打折机票去看他。
直到如今她还清楚地记得下飞机的那个冬夜下着很大的雪,他把她的双手捧在他并不温暖的掌心,她亦记得他为她做玛德琳,明明出门走几步路随便哪个饼房都能买到,他却执意要亲手烤制。
最后点心烤焦了,糊成一团都看不出来贝壳的形状。慌乱之间他的手背被烤盘燎了一下,起了好长一条紫血杠。
那天她就着咖啡吃了整整一盘外焦里生的玛德琳,她第一次吃那么难以下咽的东西,却一个都不舍得剩下。
眼前这一盒却很完美,火候和色泽都刚刚好,悠悠地散发着塔希提香草特有的花香,她却没有半点胃口。难道就没有一点真心吗?这不知是她第几遍问自己。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国内的号码只有为数不多几个人知道,她瞥了一眼,是常乐。其实她这几天一直在等待他的反应,但此时却迟疑了。手机响过数十声,似乎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她才接起来。
“玛德琳好吃吗?”他的声音里有微微的笑意,郑颖似乎能看到他上扬的嘴角。
“嗯......”她不忍心驳了他的期待。
“第一次做,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玛德琳?”话出口她就有点后悔。
果然,常乐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
“小时候你爱吃甜食,伯父伯母不准你吃,你就央求我偷偷带你去红房子,每次你挑的都是这个,不记得了?”
“记得,”被他一提醒她立时想起来了,脸上有笑荡漾开来,“那时候我刚换完牙又蛀了好几颗,牙医气得脸都绿了。”
“可惜没过几年红房子就拆了。”
“是啊,你还笑我把人家吃垮了。那时候真好......什么烦恼都没有。”
无忧无虑那个是你,常乐心里冷笑,但是嘴上却道:“只要你愿意的话还是可以回到那时候,我陪你。”
郑颖一时词穷,两人便静默了一会儿。
“......你今天下午在家吗?”半晌之后郑颖问道。
“你要我在我就在。”
“我记得你小时候没那么油嘴滑舌。”
“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没那么犀利,嘴巴甜得很,哥哥哥哥地不停叫。”
“说正经的,我回国带了礼物给伯父伯母,前两次都忘了给你,下午我过来一趟拿给你吧。”
“他们知道又要夸你知礼数外加数落我了。”
郑颖放下电话,拈了一个玛德琳放到嘴边,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才咬了一口,味道和想象中的一样对,她慢慢吃完一个,接着又是一个,不知不觉中吃完了一盒,惊觉胃里撑得难受,一拧眉,便有两行泪滑落。
“真叫人刮目相看啊......”常乐挂了电话楚翘还在意犹未尽地闻着面前那盘刚出炉的玛德琳,“哪个姑娘不被你追上简直天理不容。”
“是乖女儿教得好啊,多亏你提醒我,不然那些陈年旧事我还真想不到。”
他们却不知道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是恰巧沾了侍酒师的光。
“话说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我们常家人只要愿意学的事情没有做不好的,大概是基因问题。”他笑得开,酒窝便显得很深,“你都闻了半天了,我还是把它收去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