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有轻微整理癖,见不得有盘子杯子遗留在茶几上或者餐桌上。
“别啊!”楚翘挺胸罩住盘子。
“怎么这么护食...” 这宠溺的口吻倒真像是个宠女儿的爸爸。
“这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这种大少爷说了也不懂。”
“哦?”他抽出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支颐望她,“乔生的养女还穷,那你告诉我怎么才算有钱啊?”
楚翘突然听到四叔的名字不由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乔生的养女?”
话毕她也觉得这话问得多余,有钱有渠道,想知道一些事情是很容易的。她得多天真才会想不通常乐会去起她底。
“就这个巴掌大的地方,你以为叫这怪名字的人很多么?”
她狠狠白了他一眼。
四叔有钱是不假,不过她小时候还是过过一段穷日子,不至于缺衣少食居无定所罢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你不开心的事。”
“没关系,”楚翘大度地一挥手。
她是真的不介意,她天生不是那种吟风弄月伤春悲秋的性子,神经粗壮,感情不够细腻。
她妈妈抛下她和她爸爸的时候她才刚满周岁,留下的照片都被她爸爸扔的扔剪的剪,楚翘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我从小没妈,五岁的时候我爸...呃...死了...”
也不是不会难过,毕竟已经记事了。楚翘记得五岁那年她生了场大病,浑浑噩噩了好一阵,醒来的时候只见到守在病床前的四叔。一开始的时候她也缠着四叔问,他只哄她说她爸有事去了很远的地方。
这一哄就是好几年。时间一长他们每天的一问一答都像是例行公事,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四叔,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快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小学四年级上半学期的第一堂语文课,楚翘照例没写完暑假作文,新来的语文老师见这大块头姑娘眼神凶狠面目可憎,完全不是那个年纪的小萝莉该有的形象,便决定树她典型来立威:“你是叫楚翘吗?为什么不写作文?明天叫你爸妈到学校来一趟!”
妈!她爸爸妈妈不要她了!”
楚翘在同学中人缘一向不好,这种话也不是头一回听到,但是这一天不知道怎么突然开了窍。
那天放学回到家见了四叔她照例问:“四叔,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四叔正验看某个败家子拿来抵债的金算盘,头也没擡:“快了快了。”
“你骗人!我爸他不要我了!”
四叔把金算盘往红木台子上重重一拍,猛地站起身,缺了尾指的右手高高擡起,看见她倔强地擡着头,瞪大的眼睛里噙着眼泪,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舍得打下去。
这是楚翘记忆中四叔最接近管教她的一次。
那天晚上四叔带着她披星戴月地去了郊外的陵园。四叔让她在一块无字碑前跪下,自己则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把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
“给你爸磕个头,”四叔擦完也跪在她身边,“记住,你爸无论如何不会不要你。”
那天之后她觉得四叔对她和以前不一样了,总是尽量避免和她单独相处,面对她的时候战战兢兢地赔着小心。也许是把话说开了,他再也骗不到她,便也不能接着骗自己。
“我十五岁那年去法国,之前四叔手下有个小弟偶尔说漏嘴,我才知道我爸当年为了帮四叔得罪了某个不好惹的大人物。”
都说大恩如大仇,她去法国以后四叔应该也松了口气吧,后来偶尔回国他们的关系才日渐缓和,倒像是对亲密无间的父女了。
楚翘从来没把这段往事告诉过任何人,除了从她自五岁那场病中清醒过来便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孩。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常乐说这些,交浅言深并不是她的作风。
“你爸对你好吗?”常乐的声音冷冷的,眼睛也冷冷的。
“好,”楚翘点点头,“他有什么好吃的都省给我。”
“以后我也会把好吃的省给你。” 常乐摸摸她的头郑重地说道。
你应该没这个必要吧...楚翘心说,但难得知情识趣地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