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收拾停当早早就带楚翘出门了。
常家这一支从老太爷那一辈起人丁就不太兴旺,到了常先生父子这两代索性成了单传,常先生名砚秋,是幺子,上头有两个姐姐,大姐常雅言出嫁以后年节多在夫家过,二姐常雅清只比常先生大了不到两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
常乐这个二姑至今未嫁。原本常家兄妹和常老太太都住在原租|界的老宅,直到五年前常老太太过世才分了家,常先生夫妇俩喜静,于是搬到了位于西郊的别墅,常乐的二姑则在市中心买了套公寓。不过逢年过节她总去弟弟家过。
常乐虽然大多时候都住在自己的公寓,但怎么说也是常家的主人之一,没有反过来让客人等他的道理,所以他们到达常宅的时候天色还早。
这是楚翘第一次来常家,和郑家的老克腊低调奢华不同,常家位于西郊的别墅金碧辉煌张扬至极,倒是很符合四叔的审美。这栋白色的文艺复兴式豪宅足有两千多平米,加上花园占地五六亩,下沉式花园和室内温水泳池应有尽有,开发商更是宣称每块石头都来自勃艮第。
宅子内里也是富丽堂皇,要说穷奢极欲也不为过,饶是楚翘这些年对富贵早已司空见惯,仍然叹为观止。常先生性格沉静持重,整个空间的色调也是沉稳庄重,暗红色的天鹅绒窗幔垂曳到黑白相间的意大利卡拉拉大理石地板上,摄政风格的纯手工家具精雕细琢工艺繁复,每件都堪称艺术品,单看那张咖啡桌表面复杂的拼花和桌腿的鎏金就不是批量生产的俗物可比的。
虽然开房商配有管家服务,但常家从管家到帮佣都是老宅带出来的老人,几乎都是看着常乐长大的,情谊自然非同一般,见了他都笑得格外亲切热情。
常乐先去起居室见常太太。与大厅的沉肃相比,起居室就轻快悦目了许多。由奶油色、金米色和丁香灰色手工丝绸组成的三层窗幔低低地挽在两侧,透过大大的拱券窗可以看到花园里修剪成棋格状的草坪和大理石喷泉。
常太太穿了一条白色的针织连衣裙,正坐在紫罗兰色的丝绸沙发上,全神贯注地读一本法文小说,那体态宛然是个年轻少妇,任谁见了都不会猜到她有个二十五岁的儿子,只是连那家常柔婉的态度都是端着的。
常乐在门口唤了一声,常太太擡起头朝儿子笑了笑,把书合上搁在咖啡桌上,朝他招招手。常乐顺从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常太太拽拽他的胳膊,又摸摸他的脸颊,皱着眉道:“怎么瘦了那么多?”
楚翘觉得只有这时候常太太才摆脱了如梦似幻的感觉,表情动作获得了一点真实感,常乐的表情也放柔了些:“最近胃口不好,大概有点苦夏。”
“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好好吃饭,也没个照顾你的人,不如搬回来住吧,到底还是家里舒服。”常太太嗔怪道。
常乐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常太太知道这个儿子不会被自己轻易说服,便不再多说,换了个话题:“你和小颖最近怎么样?”
楚翘被她这么一提才想起郑颖这一茬,他们订婚的消息是在郑颖的生日宴上放出来的,第二天一早常乐就不省人事被擡进了罗家的医院,至于他们的订婚还作不作数,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看常太太如今的态度,他们俩订婚的消息至少在媒体那边还没有公开。
楚翘觉得常郑两家联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从来没想过常乐会为了她一个孤魂野鬼放弃这门当户对的亲事,他大抵只是把这件事暂时搁置了,反正楚翘只剩下两三个星期时间,想必他们俩都不急于这一时。虽说心里是这样想,楚翘却不敢去向常乐求证,事理是一回事,听他亲口说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宁愿装作不知道。
“这事以后再说吧。”常乐看了内疚地望了一眼楚翘,显然不愿当着她的面多说。所谓的“以后”就是她走了以后吧。
常太太脸上有些不予之色,不过很快压了下去,一边起身一边柔声道:“我去餐厅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你爸爸在书房,你去看看他吧。”
“爸爸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常太太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拿他没有办法:“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