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死的时候常安三岁。
和他开朗外向活蹦乱跳的哥哥不同,常安出生的时候未足月,从小身体羸弱,性子也安静内向。
同样是周岁抓阄,常乐抓的是个金元宝,常安抓的是支笔。
三岁的常安最喜欢的事情是画画和搭积木,并且在这两项娱乐活动上表现出惊人的天赋。而五岁的常安则天生对数字敏感,并且交际能力过人。
常家兄弟这样的性格差异对于他们将来的人生轨迹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常家上下都觉得哥哥常乐是常家家业当仁不让的接班人,而弟弟常安无论选择什么事业,常家的背景都能保他一世安乐荣华。
如果常乐没死,常安的人生会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他自忖不是个完全没野心的人,或许他会觊觎常氏的权柄,上演一场兄弟之争也未必,或许他会发挥自己的才能成为一个建筑师,甚至艺术家,背靠着常家这棵大树享一世富贵无忧。
可是没有如果。三岁的孩子能记得的事情有限,更经不住周围所有人刻意诱导。没过多久那个小哥哥的音容笑貌已经模糊得几乎不可见,他也没有纠结为什么周围的人渐渐不再叫他常安,直到彻底把这个名字忘记。
如果不是十年后的某个冬日,常安也许会忘了这些不重要的事情,理所当然地以常家独子的身份承担着属于他的责任,享受着属于他的利益。
可是那个看似寻常的冬日,偏偏在常家的佣人们忙着把旧物翻出来整理晒霉的时候,常乐不经意间看见了一个木匣子,本来他可以不在意地走过去,但是偏偏他停下了脚步,打开了匣子,看见了里面的长命锁。偏偏他把长命锁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到了背后刻着的“常安”两个小字。
常安从小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的孩子一旦起了疑,就不是谎话能敷衍过去的。于是他知道了自己原本叫常安,有个哥哥叫常乐,他也知道了为什么从小到大他的生日总是提前几天过,因为恰好是他三岁生日那天,他五岁的哥哥被绑匪撕票。
当年的事情查起来一点也不费劲,只要找到对的人,把常砚秋当年查到的线索起出来,常乐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绑匪的全部资料,可惜那人事发后已经畏罪自杀了,不过他留下了个比常安大两岁的女儿。
唯独让常安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不能留着自己的名字,一个字而已,不会妨碍到任何人,只是对他自己来说有些许意义罢了。他偶尔会觉得与其代替他哥哥活着,还不如代替他死了。但也只是偶尔这么想想罢了,活着总是比死了好,尤其是生在这种锦衣玉食的人家。
他出于好奇去看了绑匪留下的女儿,也不敢走得太近,只是清晨在她校门口远远望了一眼。常安的印象中十几岁的少女是穿着白色连衣裙梳着公主头端坐在施坦威前弹奏《月光》的小美人,应该是郑家妹妹或是罗家姐姐的样子,总之不该是眼前这个姑娘的样子:最大号的蓝白校服穿在她身上还是紧巴巴的,腿和胳膊上肉都箍成了团,像极了陈妈过年时做的扎肉。其实那张脸还是秀气的,只是肉多了,眼睛鼻子嘴都被挤得小小的,显得很滑稽。
就在常安“切”了一声扭头要走的时候,那个肥肥的姑娘突然转过身朝他的方向粲然一笑。
那个笑刺痛了常安。原本他只是纯粹好奇,他甚至没深究过自己该不该去恨这个胖姑娘和她的绑匪爸爸,毕竟多亏了他们他才成了常家毫无悬念的继承人,在他的年纪已经明白了身为常家继承人的便利和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