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翘站在黄泉景区入口处,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两银票,从黑幽幽的售票窗口塞进去:“一张成鬼票。”
片刻之后窗口里飘出一张薄薄的小纸片。楚翘拿到手上一看,靠,比两年前又小了一半,这票价却翻了一番,幸好她把无常的备用钱包整个顺了过来,否则别说去戾池救白薪,恐怕连坐模拟重力舱的钱都不够。
楚翘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两年前,白薪和她赌无常的内裤颜色赌输了,只好履行诺言带她报了个地府一日游老年团。阎君当政之后把地府各司的财政预算平均削减了一半,像极刑司这样没有产出没有效益的部门更是被减得只剩内裤了。大家日子都不太好过,只好挖空心思搞市场化运作,靠山吃山地利用现有资源搞三产,这黄泉景区便是极刑司的三产。
极刑司的自然资源算是得天独厚了,理所当然搞起了旅游业。可惜领导班子大多是历史上出名的酷吏出身,搞刑讯逼供可以,经营管理就不懂了,几个领导开了个会,一拍脑袋招商引资开发了黄泉七景,一景比一景阴森恐怖,什么千煞林、断头谷、千魂一窟,还有据说可以通到贞子那口井和珍妃那口井的贞妃井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大约还算得上一个无功无过的主题公园。偏偏一进门就是个两晦湖,湖上终年晦气缭绕,只要沾染上一点,保管你两年里没好事。
没事谁会花了银子来找晦气呢?所以鬼气自然不旺了,连年亏损入不敷出,只好提高票价,结果恶性循环,变得更冷清。不过这倒是给楚翘提供了便利。她按着两年前的记忆一路往地势低的地方走,在第六景百鬼市花十五两买了模拟重力舱的票前往深入地下的第七景寂静岭。
戾池的入口就在寂静岭附近,上次来的时候白薪远远地指给她看过。楚翘方向感不错,好不费力地找到了那扇生锈的大铁门,门上挂着个“闲鬼免入”的告示牌,因为缩减开支,连那两个守门的侍卫都被调去百鬼街扮厉鬼了。戾池不是黄泉七景那种空有噱头人工搭建的景观,这里是地府极阴的所在,汇聚了十万枉死冤魂的怨念,普通鬼魂只要一靠近池边就会被强大的怨念所感,被拖下去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楚翘站在铁门前环顾了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便撩起裙子取下绕在腰间的铁丝,弯成钩子伸进锁眼里鼓捣起来,不一会儿只听“咔嗒”一声响,锁已经开了,铁链应声落下,惊起栖息在寂静岭上的一群乌鸦。
这戾池里除了满池怨气和养在池底的灵蛟什么都没有,再凶煞的鬼魂遇到灵蛟也只是送上门的美食,根本没有设防的必要。黄泉景区管理处加道门加重锁不过是怕熊孩子误入罢了,所以楚翘顺顺当当就进入了警戒区。
过了铁门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地势逐渐往下倾斜,越深入草木越茂盛,因为不是景区,这里没有照明,楚翘从乳|沟里取出节能手电,勉强能照亮前面两个身位的范围。
楚翘大约飘了两个时辰,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粗壮高大,枝桠在顶上纵横交错,最繁密的地方需要侧身才能勉强通过。这些树木不是楚翘见过的任何品种,扭曲的树干上布满结节和树瘤,仿佛老妪的病躯,每根枝桠的顶端都岔成五根,仿佛人类的手骨,阴风拂过的时候彼此碰撞发出如骨骼又似金石的声响。楚翘感到周围寒气越来越重,身上冷得直哆嗦,脑袋沉沉的,耳边时不时传来怨毒阴狠的低语,待要仔细分辨那声音说的是什么,却变成了呜呜咽咽的风声。
楚翘强压下心底的恐惧,无论如何她都得来这里走一遭,就算救不了白薪,她也不能一个人茍且偷安,有了这样一个迫切的目标,司命也好,常乐也罢,都显得遥远和虚无了。
浑浑噩噩地飘了很久,久得她差一点忘记了要去往哪里,手电的光线也越来越微弱,这时她眼前豁然开阔起来,出现一片泛着波光的水域。那湖水好像黑色的水银,泛着幽幽的光,最不寻常的是四周的湖水里伸出无数个触手一般的东西,都争先恐后地往中间涌,楚翘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楚那湖里根本就没有水,那些触手一般的东西顶端生着各种痛苦扭曲的人脸,唯恐不及地缠绕住池中央的岩柱,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舔舐岩柱上绑着的人形。
那人形身上覆满了触手,只能隐约看到白衣一角。
“白薪!”楚翘失声惊叫起来,不管不顾地朝着池边飘去。
那些触手一样的东西闻声似有所感,纷纷停下动作齐刷刷地把脸朝向她。大多数脸上五官已经扭曲得不可辨认,眼眶中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魁魁的洞,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呜咽,就是之前被楚翘误认为风声的声音。那些怨气所化的鬼物静待了片刻,从白薪身上褪下向着岸边的楚翘涌过来,离她最近的那些已经像藤蔓一样缚住了她的双腿,将她往池中拖拽。楚翘吓得赶紧往后退,扒住池边一块岩石,那些鬼物的力道非常大,那块岩石只是松松地嵌在土里,已经开始松动起来。
那些鬼物又顺着她的身体往她手臂上攀,楚翘不小心看了眼手中的岩石,这一看不打紧,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岩石,而是个嵌在土里的头骨,她吓得手一缩,便被迅速拖进了池中。
楚翘在池里浮浮沉沉,不断有更多的鬼物加入进来,像蛇群一样把她紧紧缠绕在中间,她觉得自己仿佛被丢进了阴冷潮湿的泥潭中,湿气直往她的心口和骨髓钻。她的七窍被人脸中伸出的舌头堵住,知觉渐渐减弱,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怨气,一开始只是仿若一缕轻烟,逐渐变得浓稠,凝结成常乐的样子,他的手里拿着把枪,脸上挂着阴冷的笑,一边说着怨毒的话,一边扣动扳机。她想躲,但是身体魇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子弹从胸前穿进去,从后背穿出来,撕开她的血肉,震碎她的胸腔,留下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骨头碎片嵌进她的肉中,疼得她呜呜直哭:“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