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孩子弯起双似曾相识的桃花眼朝她笑。。
楚翘无法形容她在看到这孩子时心里的异样,只觉得一瞬间整座山都空寂下来,再听不到泉流溪涧鸣玉般的水声和风过松杪的簌簌声,仿佛天地间就只有这个童稚清亮的声音。
这张脸她去年中秋的时候见过一面,是在常乐的相册里。只是面前这孩子虽然长相与幼时的常乐好像一个模子刻就,尤其是那对灵慧中带着清冷的眼睛,但看衣着明显不是现代人。
“阿姐。”孩子见她呆怔发愣,用小手牵牵她的衣角,“阿姐,我们家去。”
“你是谁?”楚翘定了定神问道。
“我是昔归呀,阿姐怎么不认得我了?”孩子说着声音便呜咽起来,一个劲地摇她的衣角,黑曜石般的眼珠子上泛起层水光,“阿姐把我一人丢在山里恁久,昔归以为阿姐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楚翘心里隐隐的猜测慢慢浮了上来。秦明说过两千多年前她与司命入轮回历劫,第一世便丢了司命一半魂魄,那一世他们正是托生为一双姐弟。但是她怎么看都是个阿姨,为什么这孩子一眼就认准了自己是他姐姐呢?
孩子见她仍旧一脸茫然,似未认出自己,便从呜咽转为抽抽嗒嗒,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把小嘴一扯,放声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夺眶而出。楚翘从小最烦应付熊孩子,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好暂且压下心头的疑问,一边撩起袖子替他擦眼泪,一边竭尽所能地哄骗他,她真后悔没在口袋里揣两颗糖,不过若是她有这个先见之明打死也不会去摸白薪的扇子了。
三花努力地瞪着三角眼望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末了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绕着男孩的腿转了个圈,抚慰般地“喵喵”叫起来。
“乖,别哭了,”孩子哭得太过伤心,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楚翘真怕他一个抽噎就背过气去,“好了好了,阿姐带你回家去就是了。”
“当真?”孩子本来用手背捂着眼睛,闻言停下怮哭,偷眼从指缝里看她,亮晶晶的眼神好像被雨水刷洗过的碧空。
“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师父的名句脱口而出,不过楚翘的语气可没那么自信,她真心希望自己能把白薪的厚颜无耻学到一两分。
那孩子虽然年纪小,但也不好糊弄,将信将疑地攒住楚翘的手不放:“阿姐抱我。”
楚翘一低头才发现孩子脚上的草鞋磨得都快掉底了,白嫩的小脚丫被草茎箍出一条条红痕,有的地方还被磨破了。她心底一阵母性泛滥,想起自己很可能还是始作俑者,心情沉重地蹲□把他小小瘦瘦的身体抱进怀里。
四叔给她讲了好几年三打白骨精,没讲一遍她都对唐僧的智商嗤之以鼻,但是现在回头一想,换了自己也未必能高明到哪里。眼前这孩子孤身一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实在蹊跷可疑,可她却不忍心丢下他不管。
方才急着找三花,又被这突然出现的孩子闹了一出,这时候她才第一次静下心来打量四周的环境。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个草木苍翠繁茂的山谷,四周青山环抱,中间一眼深潭碧如澄靛,一缕如线的山泉沿着苔痕满布的山岩蜿蜒而下,汇入潭中,带出青罗纹纸一般的水痕。潭边的山崖上松柏森森,银杏皤皤,阳光透过交错纵横的枝叶间洒下,碎金似地遗落遍地。
“你叫昔归?你家在哪里?”这孩子一抱上手就像树袋熊一样用四肢紧紧勾住她,把圆圆的脑袋埋在她胸前蹭个不停,看样子是休想再甩脱了。
“阿姐......”昔归擡起涨得红红的小脸蛋,狐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犹豫地擡起手指指附近的一个山头。
楚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体被雾气云翳遮掩,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不知道哪里有村落。
“你家在山里?”她不由头大,好不容易找到了三花,本想着尽快想办法回去,却惹上了个大麻烦,早知道就不答应得那么爽快了。
“阿姐你不记得家在哪里了?”孩子把眉毛拧在一块儿,这神情像极了常乐,楚翘看得心一坠。
“当然记得,”楚翘擡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阿姐只是考考你,看你记不记得。阿姐接着来考你,到家要走多久?”
“翻过那个山头就到了。”孩子眨巴着眼睛,不那么肯定地回答道。
“我们来时走了几个时辰?”楚翘又问。
孩子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记不得了。”
楚翘只好叹了口气,确定了一下大概方向,抱着孩子在山林里缓缓穿行,好在山势还算平缓,一路上也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蹿出什么毒蛇猛兽。昔归比看起来更瘦,抱在手上没多少分量,三花也一改往常好逸恶劳的大爷做派,乖顺地跟在他们后面。
越往林子深处走,树木越高大,茂密的枝叶在头顶上织成密密匝匝的网,漏进的天光越来越少。一人不能合抱的树干上缠绕着藤蔓,裸|露虬曲的根系上爬满了苔藓。楚翘走得越发小心,免得脚下被绊倒,时不时伸出一只手拂开挡道的藤萝或是枝桠。
那座山看上去不远,但是山路起起伏伏,遇到走不通的断崖峭壁还得原路折返绕道,楚翘抱着个累赘走走歇歇,很快双臂就发麻了。
“阿姐,放我下来走吧。”昔归似乎察觉到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拖沓,乖巧地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