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趴在楚翘背上的昔归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你见过他?”楚翘指着蛛网满布的泥像问昔归,那泥像在摇曳的烛光里看着有几分诡异和不详,她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眼前的泥像塑得很粗糙,没什么技法可言,显然也废弃了好些年头了,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是只九尾的狐貍,长得比三花名副其实多了。
昔归沉默了良久,才点点头,尖尖的下巴抵在楚翘肩上。
孩子说话还不太利索,楚翘不指望能问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举着蜡烛四下里走了一圈,觉得这地方还算干净,那尊泥塑虽然长得抱歉,比起活生生的野兽还是亲切友好一点,更何况九尾灵狐的本尊就在他们队伍里,没理由被个山寨货吓出去。想到本尊楚翘望了一眼三花,肥猫正歪着脖子好奇地打量着狐仙像,三角眼里一派纯然天真,全然没有平常的诡计多端,倒教她吃了一惊。
楚翘打定主意在此地落脚,便解开背带,把昔归放到地上,从墙角抽了些柴火出来,用茅草做引,捣鼓了半天,把脸都熏黑了,总算在屋子中央生了个火堆。赶了大半天的路她早就累得不行了,一屁股坐下来脱下鞋开始揉自己的腿脚。手臂和腿上有不少擦伤,手掌和脚跟都磨出了水泡,这里条件简陋,没办法对伤口做什么处理,几道较深的口子当时就挤出了脏血,别的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昔归从进入狐仙庙开始小脸一直很凝重,看上去满腹心事,楚翘搬柴火的时候他也挪动着麻杆似的细腿帮着一起,但是此时见楚翘在火堆旁坐下,却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楚翘把他揽到身边,拽着他坐下,用一个胳膊搂住他瘦弱的肩头,心里无端涌起一股怜惜,仿佛他真是自己的弟弟。
“阿姐......”他低下头看看楚翘小腿上一条长长的口子,伸出手指小心地碰了碰,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地上铺了石头,楚翘虽然垫了层薄薄的茅草,但还是有点凉意,她便伸直腿侧对火堆做着,把孩子抱在自己腿上。三花也老实地窝在他们身边蜷成毛茸茸的一团烤火。
“你和阿姐为什么会在山里?”楚翘把昔归圈在怀里,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他额前细软的碎发。
“阿姐又不记得了?”昔归立即转过脸,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你阿姐?”楚翘觉得还是趁此机会解释清楚的好,否则到了村子里被他拖着不让走就不好办了。
昔归气愤地从她腿上爬下来,单薄的胸膛起起伏伏,羸弱的肩头一下下耸动,眼看着嘴又要憋下去:“你就是阿姐。”
楚翘开始怀疑自己该不该和个熊孩子讲道理:“你阿姐多高?”
昔归转了转桂圆核一般乌黑滚圆的眼珠子,用手指抵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不太肯定地踮起脚把手往上伸直:“这么高。”
“那我有多高?”楚翘边说边从地上爬起来,“你看,我怎么会是你阿姐呢。”
孩子失落地垂下头,噙着泪,好在忍住了没落下来,只抽噎道:“你就是阿姐。”
楚翘见他这样也不忍心再多说,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放心吧,我不会不管你,一定把你送回村子。”
“阿姐说去山里捡柴火......”这孩子很有气性,从楚翘怀里挣了出来,退后几步,犟头犟脑地站着。
楚翘一想,发现他在回答自己的第一个问题,顿感这熊孩子的反射弧真长。
“你们捡柴火在山里走丢了?”楚翘把自己摘了出去,昔归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但是没再反驳。
“我听见阿母和别人说...阿母说......”他说着说着又开始哽咽,“阿母说...给神仙吃......”
“给神仙吃什么?”楚翘一时没拐过弯。
“阿姐和我去给神仙吃...麦子长得好......”昔归一脸痛苦地回忆,“阿姐不要我了...阿姐同我跑了...我跟不上......”
“你阿姐和你跑了?”孩子一激动开始语无伦次,楚翘听得云里雾里。
昔归先点头,再摇头,楚翘彻底拿他没办法,只好不顾他挣扎强行把他按进怀里。她一边安抚地捋他的后脑勺,一边把刚才获得的混乱信息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昔归说的神仙是这土庙里供奉的狐仙,他们姐弟俩大约是被送进山祭祀狐仙的童男童女,作为交换条件狐仙保佑村子风调雨顺庄家丰收。但是做母亲的怎么舍得把自己一双年幼的儿女丢进山里呢?就算没有狐仙也会被野兽吃了。
“你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楚翘问道。
“有阿弟...阿母抱阿弟,打我和阿姐......”昔归说着打了个哆嗦,往楚翘怀里缩了缩。
楚翘叹了口气,这么狠心多半不是亲生的吧,不由把他搂紧了些,也许是使力的时候压到了,她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一串咕噜咕噜的声响,不由尴尬地红了脸。
“阿姐饿了?”怀里传来孩子闷闷的声音。
“不饿,”讲了半天昔归还是执拗地叫她阿姐,她也只好认了,“你饿了?”
茸茸的脑袋在她胸前蹭了蹭。
“忍一忍,等天亮了我去找吃的,” 这时候她实在没办法可想,“先睡会儿吧,睡着了就不饿了。你等等,阿姐帮你铺个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