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泽死死盯着那边的道士,以他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感知,以他在这洞天福地之中,足足堪以抵达了五品层次的实力,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而此地的阵法,竟也没有丝毫的察觉。
他死死盯着周衍,双目带着血丝,犹如被逼至了极限的野兽,死死瞪视着那少年道人,双脚站定,挡在了王婉儿的身前,身上的惨烈气息极浓郁,似乎打算不惜一切代价拦住周衍。
周衍踏前半步。
王伯泽握拳,以军中扑打散手横击,但是眼前的道士已不见了,周衍这化身,化作了一道流风,直接穿过了王伯泽的杀招,出现在王伯泽的背后,那躺在床铺上的王婉儿身前。
王伯泽面色大变,猛然转身,这才能发现,那道人的手段之高,远超自己,左臂五指控住,犹如猛虎按爪,五指上纠缠着五道螺旋般的劲气,就要翻手去撕扯。
回头却见周衍已在王婉儿身前,伸出手按在姑娘额头,微笑道:“我和你的父亲么,可算是老相识了。”
王伯泽死死注视着周衍,心中慌乱至极。
极为担心周衍下手威胁这孩子的性命。
但是在这之下,他自己都不肯承认的恐惧,是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道士,直接将他的所作所为告诉眼前这个孩子,撕碎那个被编织出来的幻梦,一个保家卫国的英雄般的父亲。
两种恐惧和害怕纠缠在一起,让王伯泽的身躯僵硬。
那道人的鸦青色道袍垂,一只手按着那孩子的额头,另一只手伸出,竖起手指,抵着唇边,对王伯泽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在王伯泽的眼底,那道人神出鬼没,直接指自己的要害,一股强烈的敌意,以及潜藏在这敌意之下的惊惧,让他做不出声。
周衍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
‘你也不想,被你的女儿知道你自己的真相吧?’
佛门神通·他心通的反向运用。
周衍虽然不念佛经,但是具备有顶尖的佛门传承,在王伯泽的心神失守至此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他一边心音映照于王伯泽,一边微笑着看王婉儿:
“我和他,可是生死之交。”
虽然,是你死我生的交情。
王婉儿刚刚躺在床上,再加上两位玄官,本领极强,周衍所用,更是此地的权限,缩地成寸,以及娲皇娘娘所传的千变万化,只是身体虚弱的凡人,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到交锋。
王婉儿轻轻惊呼一声,道:“啊,我该叫做叔父的。”
“躺在这里见长辈,实在是太失礼了。”
姑娘面容涨红。
她努力从床铺里出来,周衍的瞳孔微微收缩,以他的眼力,看到了王婉儿的裤腿里面空空荡荡,是从腿那里就断了,姑娘很客气守礼,按着大唐的初次见长辈的风俗,跪拜稽首行礼。
周衍看到姑娘脖子后面,手臂处,都有伤疤未好。
这根本不只是……饥饿。
曾被人凌虐?
周衍注意到了背后王伯泽如怒虎般泛红的双瞳,袖袍一扫,把王婉儿搀扶起来,微笑道:“好孩子,好孩子,不必这样客气多礼。”
“叔父我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不过这个——”
他从袖袍一点,这化身会随身携带些东西,其中玄珠子的养身丹是最常见的,周衍道:“这是药王真人孙思邈徒孙亲自炼的养气丹,最能养好身体,你收好。”
“嗯。”
王婉儿乖巧点头。
周衍已在同时,以佛门他心通逆用的方法,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在王伯泽的心底闪过,周衍道:“我和你父亲还有些事情要,你好好休息。”
“下次叔叔再来看你。”
“嗯嗯。”
姑娘乖巧点头,又躺在床铺上,周衍侧身,看向王伯泽的时候,双目已带着了三分冷厉:“走吧,生死之交。”王伯泽对着王婉儿勉强笑了笑:“阿爹去和这位道长话。”
“你乖些,就在这里等一会儿。”
“等一会,阿爹就回来。”
王伯泽勉强笑着,转过身的时候,周衍似颇为亲昵地把手臂搭在了王伯泽的肩膀上,王伯泽本能地挣扎了下,但是完全没有用处。
周衍此刻在这洞天福地之中,得到了那特殊山神位的加持,其他的且先不论,一身气力,可以是暴涨,力量之磅礴,足以和龙象角力,王伯泽也是悍将,却根本动弹不得。
王伯泽被拖出这里,周衍道:“将阵法开启之令和方法交给贫道。”他力量极大,此刻后面就是王婉儿,王伯泽无论是从力量上,还是心理上,都被死死压制住。
王伯泽的面色苍白,闭了闭眼,左手回笼,取出了一枚令牌,脸上的神色挣扎,周衍可以确定这令牌和整个阵法之中,有一种冥冥中的感应,直接拿走这令牌,道:
“……此令,我就先拿走了。”
周衍的声音顿了顿:“这孩子,可惜了。”
“你以梦境阵法维系她的灵性,以此维持不死的状态,但是,她的肉身已坏了,灵性维系的时间再长,也不过只是梦幻泡影……”
王伯泽的脸颊抽动了下,道:“不必你——”
周衍注视着他,眼底闪过凌厉的杀意,最后却还是没有立刻在此地出手,道:“贫道本该杀了你,可这里出手,难免搅动这阵法,反倒暴露贫道行踪。”
“那孩子……,你最后多陪一陪吧。”
“在那之后,我会来取你性命。”
他抬手,一掌拍在王伯泽的肩膀上,打一道烙印,而自身则已化作流光散开,王伯泽踉跄了一步,气血涌动,只觉得差点一口鲜血喷出,却见到了眼前漂浮着一瓶丹药。
那是玄珠子的丹药,至少可以安定魂魄,王伯泽颤抖着手,拿着这一个瓷瓶,脸上的肌肉抽动,那骨子里面的戾气,恨不得要拼死也坏了周衍事情的狠劲,一下散开来。
他张了张口,坐在墙,听得里面女儿低声哼唱着故乡的歌谣,王伯泽只是无声的,剧烈地喘息着,抬起手捂住嘴,脸庞涨红,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
悲痛,痛苦,不甘,疲惫,最后化作了——
为什么是这样的,无言的悲怆。
为什么,他去年回来,看到家破人亡的时候,遇到的不是这个道人?
他看着这药瓶。
第二个选择摆在他的面前了。
男人喘息粗重,眼角抽动,拳头一点一点攥紧。
周衍化身迅速回到了阵法之地。
这个时候,周衍恰好带着了李知微到了这里,李知微恰好问他有什么法子,却见到另一个周衍出现在楼阁之内,李知微愣住,周衍并指一点,于是自己的化身立刻催动了那阵法。
金天王还在破阵,周衍一拉李知微,已借助这印,悄无声息进入阁楼之中,李知微也不询问他怎么得到了这阵令的,那化身化作一根白发,飞入周衍鬓角,周衍握着令牌,想到了王伯泽的事情,心中亦是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