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世人以为早已“飞升”或是“消散”的林闲,身影其实从未离开。
他依旧坐在青云宗后山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个新蒸的粗面馍,就着清冽的井水,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
没有人能看见他。
因为他早已在签到第十年的那一刻,将自身的气息、存在,乃至灵魂,都彻底融入了那玄奥的“签到规则”之中。
他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成了这方天地呼吸的一部分,成了规则的化身。
他看不见自己,却能看见这世间的一切。
他能看见,北境的矿工在含泪吞咽;他能看见,废墟里的孩童在分享霉饼;他能看见,无数在绝望中挣扎的人们,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会猛然想起某个曾在角落里扫地的、沉默的背影。
他不言不语,只是就着井水,又轻轻咬了一口馍。
仿佛是在回应着,那千万里之外,一声声或清晰或微弱的“谢谢”。
某个偏远的边陲小镇,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妇人正在灶台前,用心地熬着一锅米粥。
米是去年丰收时,她藏在瓦罐里舍不得吃的。
忽然,一阵穿堂风吹过,卷动了窗棂,发出呜呜的低语。
那声音汇聚在一起,竟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活着,就是最大的修行。”
老妇人握着汤勺的手一顿,随即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她抹了把眼角,对着空气轻声回道:“可不是嘛。我家那老头子熬过了当年的战乱,我也熬过了后来的饥年,咱俩啊,能喝上这锅热粥,可比什么仙丹都香。”
她笑着,盛出了两碗粥。
一碗,轻轻放在了对面那张空了十几年的椅子上。
另一碗,她端到门口,递给了那个在屋檐下躲雨、满身泥泞的陌生少年。
风吹帘动,灶膛里的火苗,轻轻地跳跃了一下,像极了某种亘古不变的、无声的签到仪式。
当那名乞丐再次回到回环山顶的“无基台”时,他愣住了。
那株象征着林闲过往的透明扫帚草旁,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用黄泥捏成的小小土灶模型,歪歪斜斜,手工粗糙,却灶眼清晰,仿佛还带着捏造者的体温。
乞丐心中一动,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土灶模型。
刹那间,整株透明的扫帚草光芒大盛!
一道前所未见的全新影像,从中释放而出——
影像中,是依旧穿着杂役服的林闲。
他蹲在一堆柴火边,正笨拙地对着灶膛吹着火,被呛得灰头土脸。
他一边吹,一边像是说给自己听。
“火要小,心要静,饭要熟,人就得熬。”
影像缓缓消散,光芒敛去,三个虚幻的古字却悬浮在了空中。
那非字非声,而是一股浩瀚的意念,直接烙印进了乞丐的脑海深处:
【我在炊】。
乞丐猛然抬头,望向那片深邃无垠的星空,浑身颤抖,喃喃自语:“原来你没走……你一直……在给这天下人做饭。”
这一刻,乞丐彻底悟了。
这股明悟的意念并非只停留在他的心中。
它如一颗投入万古静湖的石子,以无基台为中心,荡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这涟漪越过荒原,穿过废墟,无声无息地渗入了每一寸曾见证过苦难的土地,最终,悄然无声地触碰到了那座早已被世人遗忘的青云宗废墟最深处,某个沉寂了足足千年,从未有过任何动静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