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扛起一袋霉粮,准备离开时,数十支火把骤然亮起,将他团团围住。
巡防队的队长,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提着刀走了出来,狞笑道:“抓到你了,偷盗官粮的贼!说,还有没有同党?”
面对明晃晃的刀锋,乞丐却没有丝毫慌乱。
他缓缓放下粮袋,没有求饶,也没有辩解,而是就地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
在巡防队员惊愕的目光中,他用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开始背诵一段古怪的经文:“……天道有缺,人心思全。宁为瓦全,不争玉碎……存身立命,方为根本。活着,就是最大的修行……”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寒冷的夜幕。
为首的巡防队长脸上的狞笑,在听到第一句时便僵住了。
当“活着,就是最大的修行”这句话响起时,他浑身剧震,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一段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多年前,他还是北岭矿山一个命如草芥的逃奴,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矿工救了他,将自己最后的口粮塞给了他。
老矿工临死前,就是这样抓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这句话。
队长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乞丐,身影渐渐与记忆中的老矿工重合。
“……让他走。”他深吸一口气,捡起刀,对身后发愣的下属低吼道,“把这些发霉的粮食,都让他搬走!”
“队长,这……这可是官粮啊!”
“我说让他搬走!”队长压低了声音,眼中凶光一闪,“记住了,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这里的粮食,是被老鼠啃光的!听明白了吗?”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清雪的粗食铺门前,竟史无前例地排起了长队。
苏清雪以为这些人还是来讨粥喝的,正要解释已经断粮,却发现人们手中都捧着东西。
有人捧着一小撮黄豆,有人捧着一把黑乎乎的米,甚至还有人提着一篮子刚从山里挖来的野菜干。
“你们这是……”苏清雪不解。
一个农妇走上前,将一把炒熟的麦子倒进铺子门口空空如也的米缸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苏姑娘,我们不能光喝你的粥。这是我家最后一把麦子了。昨晚,我家那口子发高烧,净说胡话,嘴里一直喊着‘别扔那件破袄’、‘馍要分着吃’……可他压根就不认识你铺子里的人啊!”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是啊是啊,我也梦到了!一个穿着破袄的人在雪地里掰馍!”
“我梦见他把袄子脱下来,盖在了一个快冻死的小丫头身上!”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但梦境的核心,都是那个在绝境中愿意分享的、穿着破袄的影子。
苏清雪呆呆地望着那越堆越高的米缸,里面五花八门,什么粮食都有。
她忽然明白了。
林闲留下的,从来不是让人一步登仙的神通秘法。
他只是用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在每一个快要撑不下去的人心里,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让他们在最绝望的梦里,都见过那个肯分一口馍给自己的人。
当晚,万柳城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升起了久违的炊烟。
乞丐抱着那件破旧的棉袄,再次登上了无基台。
他没有去看城中的万家灯火,而是愣愣地看着台子中央。
九根焦黑的石柱之间,不知是谁,用新收的稻草扎了一把崭新的扫帚,斜斜地插在冻土之中。
而在那扫帚的顶端,竟还挑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灯火微弱,豆大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顽强地将一圈昏黄的暖意,洒在了这片冰冷的废墟之上。
他缓缓走上前,伸出干枯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稻草扎成的扫帚柄。
指尖接触的瞬间,一股奇特的震动,从草茎深处传来,直抵他的心神!
那不是符文,不是灵力,也不是任何神通。
那是一种频率,一种持续了整整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从未间断的签到所积累下的、独一无二的共鸣频率!
这频率,正通过这把由万家心意汇成的扫帚,与无基台下那残存的地脉规则,缓缓地连接、共振。
他猛地仰起头,望向那轮清冷的明月,喉头滚动,喃喃自语:“原来……你留下的不是力量……是让一把扫帚,也能挑起光的念头。”
风过处,那盏油灯的灯焰,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
一声极轻、却又清晰无比的声响,在他的脑海中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