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青云宗故地,那双枯槁的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随即又归于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在凡尘俗世的万柳城,一场无声的变革,正由一缕将熄的炉火点燃。
灵炭彻底熄灭的第三天,寒意已经渗透了粗食铺的每一寸砖瓦。
苏清雪用尽了最后一把枯草,灶膛里的火苗却始终羸弱不堪,锅里的稀粥滚了半天,米粒依然半生不熟,带着一股令人牙酸的涩味。
几个孩童围在锅边,小声抱怨着难以下咽,脸上满是失望。
苏清雪却没有半点不耐,她用木勺轻轻搅动着锅底,柔声讲起一个故事:“从前啊,宗门里有个傻杂役,他煮饭总是比别人慢半拍。所有人都笑他笨手笨脚,他却总说,‘饭得慢慢熬,彻底熟透了,人吃了才不会饿坏肚子’。”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哽咽,眼眶瞬间泛红。
那是林闲唯一一次主动与她搭话。
十年前,她好胜心强,强行冲击瓶颈导致走火入魔,吐血昏倒在演武场。
醒来时,正是那个傻杂役端来一碗熬得烂熟的白粥,笨拙地重复着那句话。
当时她只觉得是废话,如今才幡然醒悟,那不是什么大道理,而是在绝境中,最朴素、也最艰难的活命法门。
城南的破庙里,老乞丐浑浊的双眼紧盯着油灯。
那焰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明黄转为幽暗的赤红他不能再等了。
他连夜将自己身上那件缝了无数补丁的破袄彻底拆解,一寸寸地摸索,试图找出更多林闲当年留下的印记。
然而,棉絮与破布之下,只有岁月留下的污渍。
就在他即将绝望之际,指尖触到了一丝异样的坚硬和冰凉。
他小心翼翼地剥开层层包裹,几缕黯淡的金丝赫然缠绕在一节早已朽烂的木头之上!
这木片,正是当年林闲砍柴所用的那把斧头的斧柄残片!
老乞丐的身体猛地一颤,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顾不上寒夜刺骨,抓起木片,一瘸一拐地潜入了城西那座废弃多年的窑厂。
窑厂中央,还留着一座未曾完工的土窑,里面堆满了烧制了一半的陶胚。
老乞丐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块缠着金丝的木片,小心翼翼地埋入了最中心的一个陶胚之中。
他退后三步,双膝跪地,对着冰冷的土窑重重叩首三拜,嘶哑的嗓音在空旷的窑厂中回荡:“林闲兄弟,若天道真要断了这凡火,就请让我亲眼看着它熄灭!”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窑厂之上时,奇迹发生了。
一夜未眠的老乞丐推开窑门,一股温润的热气扑面而来。
窑内所有的陶碗,竟都已烧制完成,通体呈现出一种古朴的土黄色。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每一个碗的碗底,都自动浮现出了一圈细密繁复的纹路,那形状,与众人早已淡忘的签到阵图,竟有七分相似!
苏清雪从老乞丐手中接过一只新烧制的粗碗,触手的一瞬间,她浑身一震。
那温润的质感下,竟隐隐有一股奇异的能量,与她体内早已枯竭的丹田中那丝残余灵力产生了微弱的呼应。
她心头一动,尝试着将指尖那微不足道的一丝灵气,缓缓注入碗底。
碗底的纹路骤然亮起一抹微光,随即,一股稳定而持续的暖意从碗身散发出来。
苏清雪震惊地将陶碗放在冰冷的灶台之上,那股暖意竟将灶膛里仅有的一点火星重新引燃,支撑着小火苗燃烧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
她呆立当场,脑海中电光火石,瞬间贯通了一切。
林闲,那个傻子,他从未留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力量,也未曾留下什么神功秘法。
他留下的,是教会了这座城里所有在绝望中挣扎的人们,如何去“等待”,如何去“分享”,如何去“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