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终于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雨幕,将整个万柳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粗食铺的茅草屋顶早已不堪重负,雨水顺着朽烂的草缝滴滴答答地落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灶台中央那口熬粥的陶锅里。
苏清雪眉头紧锁,迅速扯下墙上挂着的旧蓑衣,严严实实地盖在锅上。
雨水顺着蓑衣的缝隙滑落,溅在滚烫的灶沿上,发出一连串“滋滋”的声响,仿佛是这苟延残喘的铺子在发出不甘的悲鸣。
门外,最后几户准备离开的村民撑着破旧的油纸伞,脚下踩着泥泞,脸上写满了离愁别绪。
为首的农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眼巴巴地望着苏清雪。
苏清雪沉默着从柜台下捧出一个包裹,用厚实的棉布裹得紧紧的。
她解开布包,露出里面十只崭新的陶碗,碗壁光滑,色泽温润,是她这些天来烧出的最好的一批。
“带回去吧,”她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路上用。以后逢年过节,若是还能熬上一碗粥,就用这碗盛着,给孩子们讲个‘等饭熟’的故事。”
这十只碗,是铺子里最后的家当了。
那农妇眼圈一红,泪水混着雨水淌下。
她颤抖着手接过包裹,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忽然,她双膝一软,竟直挺挺地跪在了泥水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苏姑娘,”她泣不成声,“俺男人说,昨夜他又梦见那人了……这次,那人没再分馍,而是手把手地,教俺家娃儿怎么生火,怎么让火苗烧得又旺又省柴。”
苏清雪心中一颤,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她望向那条泥泞得看不清尽头的村道,雨幕之中,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插着一把新扎的草扫帚。
而在每一把扫帚的顶端,都挂着一盏小小的、尚未点燃的陶灯。
这是他们无声的祈愿,也是对那个消失男人的纪念。
回到铺内,角落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那个自称林闲的乞丐病倒了,烧得满脸通红,嘴里胡乱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呓语。
苏清雪凑近了,才勉强分辨出几个词:“苟住……不能浪……天道好轮回……”全是那本破破烂爛的《苟道真经》里的片段。
他蜷缩在草堆上,怀里死死抱着那件打满补丁的破袄,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苏清雪叹了口气,取来湿布巾为他擦拭额头,无意间触碰到他怀中衣物的硬角。
她心中一动,轻手轻脚地将破袄展开。
这件破袄的内衬已经被磨得稀烂,但在心口的位置,夹层却异常厚实。
苏清雪小心翼翼地撕开一道线缝,赫然发现里面藏着一片用油布包裹的硬物。
展开油布,一行暗红色的、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的小字,如一道惊雷般劈入她的眼帘——
“第九百八十七日签到奖励:凡人可继之道火种子(需三千六百五十次共愿激活)。”
字迹是用血写成的!
苏清雪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酸楚涌上心头。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神仙老爷随手赐下的神通,这是林闲……他用整整十年,近三千六百五十次日复一日的“签到”,换来了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规则嫁接权”。
他将那足以成为仙帝的无上道统,硬生生压缩成了一颗能在这片凡人土地上扎根的……火种!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地面都为之剧烈摇晃。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精准地劈在了城中心那座无基台上!
百姓的惊叫声瞬间被狂风暴雨吞没。
苏清雪冲出铺子,只见无基台上那九根象征着万柳城根基的石柱,竟已崩裂了两根!
断裂的石块滚落下来,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有人嘶声哭喊着“天罚”,更多的人则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彻底弃城逃亡。
绝望的气息,比这寒冷的暴雨更令人心悸。
“不能走!”
苏清雪发出一声清喝,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逆着人流,冒着瓢泼大雨,一步步登上湿滑残破的无基台。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将那十只陶碗取出,按照一种奇异的规律,在平台上摆成一个圆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