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看看,那个叫林闲的废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镜阵启动,十三面铜镜光芒大盛,镜面中开始浮现出无数百姓模糊的睡颜。
然而,还不等他施法抽取,异变陡生!
光芒璀璨的镜面突然变得漆黑如墨,紧接着,十七道同样模糊、却带着死寂之气的身影,缓缓从镜中走了出来。
正是那最早被阿禾“代签”的十七位亡者。
他们没有实体,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清晰的五官,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是世间最沉默的守卫。
修士吓得魂飞魄散,刚要捏碎保命玉符,那十七道身影却只是同时对着镜阵,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法力碰撞的波纹。
那口气息所过之处,十三面刻满符文的法器铜镜,就像被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崩解、碎裂,化作了一地粉末。
修士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双目之中更是流下两行血泪。
他没有逃,也没有再做抵抗,而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对着那十七道已经开始消散的身影,发出了杜鹃泣血般的哀嚎。
“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逃荒到这里,饿得去偷人家的馒头,被打得半死……是你,是你走过来,把仅有的半块饼分给了我……”
那张脸,他永远也忘不了。
那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能,只是一个穿着旧衣服,眼神有些木讷,却很干净的少年。
青云峰上,苏清雪缓缓闭上了双眼。
手中那件林闲留下的破袄,在无风的山巅,衣角轻轻飘动,仿佛在回应着天地间的某种共鸣。
在这一刻,她终于彻底悟了。
林闲从未想过要飞升,也从未打算过要重建那个早已腐朽的青云宗。
他的那个所谓的“最强签到系统”,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横跨十年的社会实验,一场盛大而沉默的教化。
他用最卑微、最不起眼的方式,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一件最简单的事,不是为了获取什么惊天动地的力量,而是在用自己的行动,教会这世间所有在苦难中挣扎的凡人,如何用最朴素的日常坚守,去对抗命运的无常与世界的冰冷。
每一次“叮”的响起,不是系统的奖励,而是一次次在人们心中种下的信念回响。
如今,十年期满,这套机制已经不再需要宿主。
它活了过来,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一种文明惯性,一种根植于血脉的集体无意识。
苏清雪睁开眼,望向山下那座被夜色笼罩的万柳城。
子时将至。
阿禾抱着一只刚刚烧制出窑的、还带着滚烫温度的陶碗,一步步走向广场中央那座孤零零的无基台。
这是他一下午的成果,用最普通的泥土,最原始的柴窑,烧制出的最平凡的碗。
全城的灯火仿佛都在这一刻黯淡了下去,只有家家户户的灶膛里,那跃动的火焰,不知何时已悄然变成了深邃的青蓝色,将整座城映照得如同鬼域,却又充满了异样的温暖。
无数人,在睡梦中,都仿佛看到了相同的场景。
那个穿着旧衣服的身影,又一次走过了自家的门槛,蹲下身,为冰冷的灶膛吹旺了第一口火,然后站起身,在他们童年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阿禾走到了无基台前,看着那九根石柱顶端早已安放好的陶碗,和那第十根石柱上空着的凹槽。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托着那只滚烫的陶碗,缓缓举起,对准了那最后的凹槽。
全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