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仿佛一个无形的开关,瞬间启动了整座万柳城。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的夜被一阵清越的“叮”声彻底撕裂。
那声音并非来自一处,而是从城中千家万户的灶台深处齐齐迸发,密集如骤雨,连绵成潮,仿佛整座城池的魂魄在同一瞬间被唤醒。
无基台上,阿禾的指尖正轻触着第十根石柱顶端那只新嵌入的粗陶碗。
就在那万千叮声汇聚成洪流的一刹那,他掌下的碗身竟开始缓缓渗出柔和的微光,那光芒并非恒定,而如活物般明灭,带着一种奇异的呼吸韵律。
他心中一凛,尚未弄清这异象的源头,脚底便传来一阵细密而持续的震动。
这不是地龙翻身时的狂暴,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富生命力的律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深处……生长。
他猛地低头,瞳孔骤缩。
只见无基台残破的基座裂隙中,正有无数淡金色的根须破土而出!
它们并非草木之根,更像是纯粹的光凝结而成,坚韧而鲜活。
这些根须一出现,便疯狂地缠绕上残台的基座,彼此交错、勾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编织成一张巨大而繁复的金色罗网,将整座无基台牢牢地“种”在了大地上。
一道电光划过阿禾的脑海,林闲那句带着几分懒散语气的调侃,此刻却如惊雷般炸响:“最稳的阵眼,是有人天天踩的门槛。”
他终于懂了。
这座所谓的无基台,从一开始就没有实体根基。
它真正的“基”,是那十年来每个清晨为杂役院送饭的小童踏过的石板路,是每到深夜仍不肯让炉火熄灭、为晚归家人温着一碗热汤的老妪守望的灶膛,是这万柳城中成千上万户人家,一日三餐,从未断绝过的人间烟火!
这哪里是什么无基台,这分明是一座以十年光阴、万家灯火为养料,浇灌出的“众生台”!
同一时刻,粗食铺。
苏清雪的心跳得厉害,她快步走到后院,掀开那块沉重的地窖石板。
幽暗的阶梯下,原本用她心头血和林闲精血共同绘制的血书草图,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浮着的一层薄如蝉翼、却又坚不可摧的金色纹路,那金纹随着她的呼吸,竟在地面上微微起伏,仿佛与她的生命产生了共鸣。
她缓缓蹲下,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抚上那冰凉而又温润的金纹。
刹那间,无数被她遗忘或忽略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端着一碗热粥走进地窖,却看见林闲正蹲在墙角,狼吞虎咽地啃着一个冷硬的馒头,见她来了,抬头对她露出一个干净得有些傻气的笑容。
还有无数个清晨,他总是在扫地时,故意将落叶堆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
她曾不止一次骂他懒散,不务正业,可如今,那些被风吹散的落叶图案,在她记忆中缓缓重组、连接,赫然便是那张覆盖全城的“签到星图”的最初雏形!
他总说自己是在“签到”,可他签下的哪里是什么奖励,分明是这座城里每一个活生生的人,每一份奔波劳碌的生计,每一缕不曾熄灭的希望。
“你……”苏清雪的眼眶瞬间滚烫,一滴泪砸在金纹上,溅起一圈微光,“你早就在教我们了……只是我们太笨,没有一个人肯学。”
城外,破庙。
那位来自朝廷的修士刚刚煮完了第七日的青粥,正准备收拾柴灰。
他这七日来心无旁骛,只遵从那道莫名其妙的指引,日复一日地熬粥,仿佛一个凡间的伙夫。
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灼热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丹田升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