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凡俗与仙宗的边界。
万柳城内,那星星点点的灶台青焰,仿佛燎原的火种,彻底引爆了黎明前最压抑的黑暗。
九座横跨天际的晶桥嗡嗡作响,与城中万家灯火产生了一种玄奥的共鸣。
高台之上,阿禾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她的声音借由法阵传遍全城,字字铿锵:“自今日起,凡心念守诺之人,皆可录入《共契录》,其名不朽,其愿不熄!”
话音落下的瞬间,城中百姓仿佛得到了某种神圣的指引,纷纷点燃了自家的油灯。
一盏,十盏,百盏,千万盏!
火光从一条条街巷蔓延开来,汇聚成河,最终化作一片璀璨的灯海,将整座雄城的轮廓勾勒得金碧辉煌,其光芒甚至刺破云霄,令天上的星辰都为之黯然。
城门之下,盘坐了数个时辰的执明僧,那双因过度凝视而布满血丝的眼眸,终于缓缓眨动。
他望着城中那片人性的光海,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坚定与希望,喃喃自语,声线沙哑却带着一丝解脱:“我看见了……原来光,一直都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一只闪烁的归光蝶残魂,仿佛被他的顿悟所吸引,穿梭虚空而来,轻轻落在了他的眉心。
没有灼痛,没有冲击,那残魂如一滴温润的金色露珠,悄然融入他的识海,化作一点永不熄灭的明悟金芒。
同一时刻,青云宗,观星台。
烬瞳叟孤独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他那双曾能洞悉万物生灭的灰烬之瞳,此刻已是黯淡无光,仿佛燃尽的死灰。
他手中那盏陪伴一生的断忆灯,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灯火自行熄灭,古朴的铜质灯身上,竟“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密的纹路。
他惘然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殿宇,投向了山门杂役院的方向。
在那里,七点倔强的蓝色信火,在风雪中摇曳,却始终不曾熄灭。
他那张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庞,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深刻的迷茫与痛苦,低声叩问着自己的灵魂:“我一生扑火,镇压异端,守护宗门……到底是为了所谓的正道,还是……只是害怕被人记住,害怕自己也曾是那扑火的飞蛾?”
这个问题,他问了自己一辈子,却从未有过答案。
忽然,一阵微弱的振翅声打破了死寂。
一只只剩下半边翅膀的归光蝶,颤颤巍巍地飘到他的眼前,力竭般地落在他枯槁的掌心。
那残破的蝶翼微微一颤,竟映出了一幅画面——昏暗的墙角,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珍惜地啃着一块又干又硬的馒头。
画面旁边,一行由光组成的小字缓缓浮现——“你也曾是个点灯的人”。
烬瞳叟如遭雷击,整个身躯剧烈地一震!
那画面中的少年,那份在底层挣扎却依旧眼含微光的模样,与他记忆深处某个早已被刻意遗忘的身影,悍然重合!
他死死盯着掌心的蝴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所有的伪装与骄傲,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杂役院墙角,林闲缓缓站起身,抖落了满身的草屑与灯油。
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弯腰,拾起了那把靠在墙角的旧扫帚。
竹柄早已被磨得光滑,却也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帚毛稀疏得可怜,仿佛再扫一次就会彻底散架。
这便是他十年来,日复一日清扫山门台阶所用的那一把。
他看着手中那半片吃剩的馍渣,随手将其贴在了扫帚的顶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他们供奉的不是虚无缥缈的神,拜的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仙。他们信的,是我这把扫了十年地的破帚。”
话音未落,他右手掌心轻轻一抹!
混沌源焰,那足以焚灭万物的本源之火,瞬间裹挟着杂役院小屋内的七道信火,沿着他之前刻下的无数条匿息符线,如百川归海般倒灌而回,尽数注入了那把破旧的扫帚之中!
嗡——!
刹那间,天地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