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扩散,水面上的画面骤然破碎,化作七段零散的记忆碎片,在潭中缓缓流淌:
画面一,林闲替失手打碎药碗的哑女扛下执事的鞭笞,背上血痕交错;
画面二,他将自己分到的最后一点口粮,塞给了饿得奄奄一息的守残童;
画面三,大雪封山,他背着比自己还高的柴捆,一步一个血脚印,送到了信灯婆的柴房;
画面四,他抱着高烧不退的孩童,在雪夜里跪遍了丹药房外所有的石阶,只为求得一粒最廉价的退烧丹……
七段记忆,七桩善行。
每当一段记忆碎片播放完毕,那镜面般的水潭中,便会凭空燃起一缕幽蓝色的火焰,与信灯婆屋前的那七盏灯火如出一辙。
当七朵蓝焰齐齐在水面摇曳时,苏清雪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眸光中掠过一抹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她朱唇轻启,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原来……不是无人知晓,而是我们……从不肯看。”
与此同时,青玄宗各峰,一场前所未有的宣告正在进行。
阿禾手捧一本古朴厚重的《共契录》,巡行于各大外门广场,清亮的声音响彻云霄:“奉宗门隐脉法旨,今日开启《共契录》!凡我青玄宗弟子,无论内外门、无论修为高低,但凡心念守诺、践行誓言者,皆可来此录入真名。一经录入,尔等所持之信念,皆有回响!”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然。
“什么玩意儿?信念回响?能当饭吃还是能涨修为?”
“怕不是哪个长老新想出来的噱头,故弄玄虚!”
一名身材魁梧的外门执事更是发出一声冷笑,他自恃修为不俗,猛地从人群中跃起,蒲扇般的大手裹挟着凌厉的劲风,直扑高台,意图将那本《共契录》撕个粉碎!
“装神弄鬼,给我毁了!”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卷轴的刹那,一只斑斓的归光蝶虚影凭空乍现,轻飘飘地撞上了他的手背。
没有巨响,没有冲击。
那外门执事却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双目圆睁,脸上血色尽褪。
刹那之间,无数被他遗忘或刻意无视的过往,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偷饮同门师弟的筑基丹药、为了晋升而诬陷竞争对手修行懈怠、背弃了与凡俗老友一同归乡的约定……
“噗通”一声,他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喧闹的人群瞬间死寂。
阿禾抚过冰冷的卷轴封面,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惊疑不定的脸,轻轻一叹:“它不罚你,只是让你看见——你还记得,自己最初立下的誓言吗?”
夜色再次降临,风声呼啸,比昨夜更加凛冽。
一道禁令自执法堂传出,如寒冰般覆盖了整个杂役院:“即刻起,杂役院内不得存留任何非制式灯火!所有私设信灯,一律扑灭!违者,以通敌论处!”
话音未落,一名身披灰烬纹路法袍的执法弟子,人称“灰烬判”,已率领三名手下踏雪而来。
他面无表情,手中熄魂扇“哗”地展开,一股阴冷的风瞬间卷向那七盏摇曳的蓝灯。
灯火剧烈晃动,眼看就要齐齐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草堆里的林闲仿佛被冻醒,一个激灵,“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
他睡眼惺忪,手脚并用地向外跑,似乎是想护住那些灯。
慌乱之中,他怀里那只破碗“一不小心”脱手飞出。
“啪”的一声,破碗精准地倒扣在七盏信灯所在的灯台上,溅起的油污四散开来。
“哈哈哈,真是个蠢货!”一名执法堂弟子见状,忍不住讥笑出声。
然而,他们的笑声很快便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那四溅的油污并未随意散落,而是在地面上悄然蔓延,竟在瞬息之间勾连成了一道玄奥繁复的匿息符阵!
那七盏即将熄灭的灯火,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顺着符阵的纹路,化作七道流光,倒灌回被倒扣的碗底!
嗡——
一声轻微的共振过后,一切归于沉寂。
灰烬判脸色铁青地用熄魂扇扫了数遍,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信火气息,只能悻悻带人离去。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尚未刺破天际,杂役院的廊下,那七盏油尽灯枯的信灯,竟再次无火自燃!
这一次,幽蓝色的火焰中,一个清晰无比的“闲”字轮廓,正静静地燃烧着,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着它的存在。
林闲的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再次浮现:
【信火不昧·阶段稳固。】
【解锁特殊意境——你躲进黑暗,却有人为你,不肯天黑。】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座凡人城池,城门之下,一道厚重的石阶上,一个身影已经枯坐了整整七个昼夜。
那是一名身着破旧僧袍的僧人,风雪在他身上积了又化,化了又积,他却恍若未觉。
此刻,他紧闭了七日的双眼,眼皮正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一双眼睑之下,似乎有两团赤红如血的光芒,正欲破皮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