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木板和白布,注视着那七具冰冷的尸体,用只有亡魂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该回家了。”
就在鬼将的七道黑雾即将触碰到尸体眉心的刹那——异变陡生!
七具本该死绝的尸体,背部竟同时裂开一道道漆黑的缝隙,那缝隙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下一刻,七道模糊不清的人形影子猛地从缝隙中冲出!
他们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完全由最纯粹的执念与阴影构成。
他们冲出的瞬间,停尸房内的温度骤降冰点!
这些影子,赫然都是当年在战场上,曾被还是杂役的林闲默默为他们合上双眼,或是从死人堆里一步步背回山门的亡者!
他们发出无声的呐喊,以生前残存的最后一丝执念,化作最悍不畏死的兵刃,决绝地撞向那七道夺舍黑雾!
“砰!砰!砰!”
黑雾与影兵激烈碰撞,阴气四散,连墙壁都覆上了一层寒霜。
鬼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一步,他那空洞的眼眶中鬼火暴涨,怒吼道:“哪来的孤魂野鬼,敢阻我轮回大道!”
他咆哮着挥出利爪,腐朽的指甲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直取最前方的一道影兵。
可当他的爪子即将撕裂那影兵时,他却猛然顿住了。
那道影兵的轮廓,在执念的激荡下,竟短暂地清晰了一瞬——那分明是他五百年前,为了争夺鬼王之位,亲手斩杀的胞弟!
就是这刹那的怔忪,给了其他影兵机会。
六道影子合力一撞,磅礴的执念之力如山洪暴发,狠狠地轰在了鬼将的胸前。
鬼将闷哼一声,暴退数步,撞在墙壁上,震得瓦片簌簌作响。
他没有再看那些影兵,而是猛地转头,森白的眼眶死死盯住房外,那个连滚带爬、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拐角的杂役。
“你不是人……”鬼将的声音嘶哑而惊恐,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栗,“你是……葬影的坟!”
林闲“惊魂未定”地逃回了自己那间破败的小屋,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
他怀里的破碗,此刻正嗡鸣不止,仿佛有一万只蜜蜂在其中振翅。
林闲低下头,只见碗底那汪不知何时蓄起的浅水中,正清晰地倒映出一片灰蒙蒙的空间。
空间里,一座座孤坟静立,而在新开辟的区域,赫然多出了七座崭新的石碑。
碑面上,一幕幕无声的画面如水波般流转,正是那七名弟子生前最后的景象——有人在断气前,看见一个不起眼的杂役蹲在床边,轻轻替他拉好了被撕裂的衣襟;有人在魂魄离体时,感觉到一双手温柔地为他合上了死不瞑目的双眼……
那些被所有人遗忘的、微不足道的善意,此刻都被影冢一一铭记。
“嗡——”
碗中那枚黑色的蚕茧忽然裂开,破茧而出的,却不是蚕,而是一缕萤火般的微光。
它轻飘飘地飞起,穿透窗户的缝隙,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里。
次日清晨。
当执法弟子推开停尸房的大门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七具本该僵硬冰冷的尸体,此刻竟全都盘膝而坐,双手结印,面容安详,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不是死去,而是得道高僧,一夜入定。
无人知晓昨夜发生了什么,这桩奇案,最终只能被归为“鬼神之说”,草草了结。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棂,照在杂役院中。
林闲拿起扫帚和水桶,跟往常一样开始了他一天的工作。
阳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但与旁人不同,他的影子浓重如墨,边缘清晰得没有一丝虚化,仿佛一块活生生的、能够自行呼吸的黑色幕布。
一道新的提示,在他脑海中悄然浮现。
【检测到宿主以沉默收殓英魂,解锁天赋——影冢归葬:你送走的,终将成为你的影。】
林闲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提起装满污水的水桶,缓步走到了通往外院的青石长阶前。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因常年潮湿而生出滑腻青苔的石阶上,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