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高悬,猩红的光华如妖魔的瞳,死死盯着这座死气沉沉的旧山。
林闲蜷缩在杂役院最偏僻的墙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单薄的衣衫。
他面黄肌瘦,眼神却亮得惊人,正机械地啃着一块比石头还硬的冷馍。
当他抬头的瞬间,那轮血月恰好爬升至天穹正中,三年一度的“断魂蚀”,如期而至。
他不动声色地将剩下半块沾满口水的馍渣,小心翼翼地贴进怀里那只破了口的旧碗。
碗底,一只通体漆黑、细若发丝的“归影蚕”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从碗底的裂缝中缓缓钻出。
它绕着馍渣爬行了整整三圈,随即吐出肉眼难辨的黑丝,迅速结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茧。
诡异的是,那茧中竟透出微弱的光芒,如同一盏倒悬的幽冥小灯。
“要来了。”林闲的声音低不可闻,仿佛在对那只蚕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影子竟如活物般开始扭曲、剥离。
那影子不再是光的附庸,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墨,无声地从地面渗出,汇成一股细流,贴着地面,如毒蛇般向着后山的方向急速蔓延,最终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那片鬼火浮动的乱葬岗深处。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虚幻面板在眼前无声浮现。
【影域初开,检测到三百六十一道执念共鸣——影冢已成,待主召。】
青云宗,停尸房。
阴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尸体腐败与草药混合的怪味。
七具盖着白布的尸身整齐地横列在木板床上,他们都是在不久前骨秤殿崩裂的余波中,为守护山门而阵亡的内门弟子。
然而,长老会的一纸判决,却将他们的功勋抹得一干二净——“临阵退缩,致使鬼物入隙,功不抵过”。
他们甚至没有资格被葬入宗门陵园,明日一早,便要被投入千罪熔炉,连同罪名一起炼成飞灰,为护山大阵提供最后的养料。
一个身穿灰衣的哭棺婢跪坐在最前方的床前,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正轻柔地为尸体梳理着散乱的发丝。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死者的安宁。
“别怕……师兄们,我给你们理整齐了,黄泉路上,也要体面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温柔。
就在此时,屋顶的瓦片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轻得如同落叶。
一道高大的黑影已然潜至,他身上覆盖的腐朽甲胄在移动时摩擦,发出锈刀刮骨般的刺耳声响。
他掀开遮蔽面容的铜盔一角,露出一个森然的白色眼眶,空洞的眼窝里,两点鬼火幽幽燃烧。
“呵呵……活人不敢安葬你们,我来赐你们新生!”
阴冷的笑声在停尸房内回荡,鬼将宽大的袖袍猛地一甩,七道凝如实质的黑雾瞬间飞射而出,如七条择人而噬的毒蛇,直扑那七具尸体的眉心!
“啊——鬼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停尸房外的宁静。
一个杂役弟子连滚带爬地冲到院外,然后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他裤腿湿透,一股浓烈的臊臭味瞬间四溢开来。
“我……我……吓尿了……”林闲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手脚并用地往墙角缩去,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废物东西!滚远点!”两名负责看守的执法弟子满脸鄙夷,其中一人走上前,一脚踹在林闲屁股上,“一身骚味,别污了此地!”
林闲“如蒙大赦”,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执法弟子嗤笑一声,转身回到了岗位上,却丝毫没有察觉,就在林闲刚刚瘫倒的地方,一滩不起眼的尿迹正以诡异的速度渗入地面的缝隙。
更无人看见,在林闲哆嗦着缩向墙角时,他藏在袖中的掌心,早已捏碎了一枚漆黑的“避污符”。
符箓碎裂的瞬间,一缕比黑夜更深沉的混沌源焰,顺着那滩尿迹悄然渗入地底,精准地连接上了停尸房地基下,一条早已被废弃的匿息灵线!
与此同时,林闲那道在泥水中本该淡不可见的影子,竟在无人注视的角落猛然暴涨!
它不再是二维的平面,而是化作了立体的黑潮,逆流而上,无声无息地钻入了停尸房的门缝。
黑潮精准地分成七股,与那七具尸体脚下的阴影完美地融为一体。
阴影之中,一个手持扫帚的模糊身影缓缓凝聚,正是影冢的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