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穗在波动出现的刹那,眼神骤然一凛,周身气息瞬间紧绷。她几乎在瞬间就判断出来者是谁,以及其来意不善
她看似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逼得一个“踉跄”,脚步虚浮地退后一步,恰好靠近龙榻。就在藏情之的身影在殿中凝聚成形的瞬间,沈锦穗“惊慌”之下,“手忙脚乱”地一挥衣袖,看似无意,实则精准地劈在君裕泽的颈侧。
君裕泽闷哼一声,彻底陷入了昏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藏情之看沈锦穗“慌乱”中“误伤”了皇帝,他嗤笑一声,并未在意。
沈锦穗迅速稳住身形,将君裕泽“妥善”地安置在榻上,仿佛只是尽妃嫔本分。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直面不速之客,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冷冽,“深藏身名的毒灵,不在你主子身边守着,深夜潜入圣宸宫,意欲何为?”
藏情之红衣妖异,立于殿中,闻言凤眸微眯,流转着危险的光芒:“我行事,何须向你解释?用得着你来教?”
他语气狂傲,周身毒煞之气隐隐翻涌。
沈锦穗目光扫过昏迷的君裕泽,又落回藏情之身上,声音冰寒:“此乃帝王寝宫,若非有人使用“深藏身名”,这就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
“哼,口气不小!今日偏要看看,你这具皮囊下,到底还藏着几分本事!” 藏情之早已按捺不住,话音未落,身影已化作一道血色残影,指尖凝聚着蚀骨毒芒,直取沈锦穗面门!
一个时辰后。
“噗——!”
藏情之猛地喷出一口血,飞出去的身体撞碎了殿窗,狼狈地跌入外面的夜色中。他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屈辱,体内气血翻腾,灵体都受到了震荡。
怎么可能?!这一世的沈穗儿……她的实力怎么可能达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他不敢再停留,强提最后一口元气,化作一缕若有若无的烟雾,朝着宫外疾遁而去。
一道踉跄的黑影跌跌撞撞地翻过丞相府不算高的院墙,重重摔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正是重伤逃遁的藏情之。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又是一口鲜血咳出,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旁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霁延策披着一件外袍,手持一盏昏黄的灯笼,缓步走了出来。他似乎并未睡下,更像是早已预料到会有人来访。
他走到藏情之身边,低头看着这位狼狈不堪的“朋友”,脸上并无太多惊讶,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他蹲下身,并未多问,只是伸出那双骨节分明、却略显冰凉的手,虚按在藏情之背心要穴之上。
藏情之感受到这股温和的、带着些许药草清香的内力,紧绷的心神稍稍一松,但眼中的惊疑未减反增。
霁延策一边为他疗伤,一边望着皇宫的方向,月光洒在他苍白的侧脸上,语气平静无波,“看来……这位燕昭仪,远比我们看到的,要‘深藏不露’得多。”
藏情之剧烈地咳嗽着,抬起头,看向霁延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沙哑地问道:“你……早就知道?”
霁延策没有回答,只是收回了手,站起身,目光依旧望着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宫阙。
次日早朝
龙椅之上,君裕泽面色阴沉如水。他接连抛出几项旨在巩固权力、调整税赋的政令,然而下方群臣的反应却如同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应有的波澜。
“陛下,此事关乎国本,牵涉甚广,是否……应等霁相病体稍愈,共同商议后再行定夺更为稳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言辞恳切,却字字句句不离“霁相”。
“臣附议!霁相深谋远虑,对此类政务素有高见,若无其参详,臣等恐有疏漏啊!”另一位官员连忙跟上。
“是啊陛下,霁相虽病,其智犹存,不妨暂缓几日……”
一时间,附议之声此起彼伏。明明霁延策本人远在府中养病,从未有意结党,更未曾授意任何人拖延政事,但这朝堂之上无形的“唯霁相马首是瞻”的风气,却在此刻显露无疑。
那些真正的霁派官员是出于对其能力的信服,而更多的墙头草则是习惯性地将难题推给那位看似病弱、实则掌控着朝局核心脉络的丞相,支持他的寥寥无几。
君裕泽看着下方这群俯首帖耳、却用最恭敬的态度进行着最顽固抵抗的臣子,胸中一股邪火猛地窜起!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个被架空的傀儡,所有的旨意出了这金銮殿,能否通行,竟要看一个病秧子的“脸色”!原主平时都没感觉吗?
他强压不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话:“既然众卿皆以为需仰仗霁相……那便让霁相好好静养吧!传朕旨意,丞相霁延策染病期间,需安心静养,无诏不得出府,任何人不得以俗务滋扰!退朝!”
说罢,他猛地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殿面面相觑、鸦雀无声的百官。
这看似是体恤臣下的恩典,实则是赤裸裸的削权与警告。
药香袅袅,藏情之倚在软榻上,脸色虽仍苍白,但气息已平稳许多。有仆从将朝堂上发生的变故低声禀报。
藏情之听完,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这皇帝行事,未免太过冲动儿戏。想必是往日顺风顺水惯了,未曾受过什么真正的挫折,稍有不顺心意,便行此等鲁莽之举。”
坐在一旁正在翻阅书卷的霁延策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是轻轻翻过一页书,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无妨。人生在世,没受过的挫折,总要受的。”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望向窗外被高墙圈起的一方天空,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这打击……不就来了吗?”
藏情之看着他这副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不再言语。室内重归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渐渐聚集的乌云。
霁延策正欲抬手去取几案上的茶杯,一阵难以抑制的剧烈咳嗽猛地袭来,他侧过身,以袖掩口,肩头微微颤抖。
待咳嗽稍缓,他放下衣袖,那素白的袖口上,赫然沾染了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血渍。
一直静坐一旁调息的藏情之睁开眼,看到那血迹,眉头微蹙,不由分说地扣住了霁延策的手腕。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脉搏的跳动微弱而紊乱,如同风中残烛。
藏情之诊脉片刻,收回手,血红的眸子直视着霁延策,语气没有任何委婉,直白了当,“你的身体,油尽灯枯之象已显。照此下去,活不过三个月。”
霁延策闻言,脸上并无丝毫意外或惊恐,只是缓缓将染血的衣袖拢好,仿佛那只是不慎沾上的尘埃。他抬眼看向藏情之,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知道。”
藏情之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忍不住追问:“既然早知道命不久矣,那你如今做的这些——在这朝堂上周旋,与皇帝博弈,甚至暗中谋划种种,究竟图什么?”
他实在不理解,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还要卷入这纷繁复杂的旋涡。
霁延策微微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血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求……心安。”
“心安?” 藏情之正欲再问,却被门外一阵轻快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窈窕的身影带着一阵香风飘了进来。来人身着艳丽的桃红色衣裙,虽双眼蒙着一条素白绸带,遮住了大半容颜,却丝毫无碍她行动自如,甚至比许多明眼人更显灵动。
她脸上带着娇媚的笑容,如同翩跹的蝴蝶,径直扑向软榻上的霁延策,声音甜腻婉转:“阿策~你这几日总在书房,都不来陪人家!对了,你跟皇兄最近到底在闹什么呢?神神秘秘的,连我都不能知道吗?”
她撒娇般地说着,直到贴近了,才仿佛刚刚察觉到室内还有旁人:“你有客人呀?”
她虽目不能视,但那转向藏情之方向的姿态,却带着敏锐。
霁延策在她扑过来时,他抬起苍白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缈月,当心些……我这副羸弱的身子骨,可没有多少力气能稳稳抱住你。”
叶缈月闻言,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像藤蔓般缠得更紧了些,仰起脸蹭着他的胸膛道:“我不管,就要你抱!”
那妩媚妖娆、活力四射的模样,与榻上病骨支离、气息奄奄的霁延策形成了极其鲜明、甚至有些刺眼的对比。
藏情之血色的眸子在霁延策与叶缈月之间流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霁延策苍白而平静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原来丞相大人早已成家,藏某倒是眼拙,先前还一直以为……丞相尚未娶妻。” 他这话说得随意,却暗藏锋芒。
霁延策抬起眼,目光淡然:“哦?为何会有此觉得?”
藏情之唇角微勾,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仍赖在霁延策怀中的叶缈月:“或许是……藏某入京以来,甚少听闻丞相夫人的事迹,更是难得一见尊容吧。”
不等霁延策回答,叶缈月仿佛被这话激起了谈兴,她微微直起身,面朝藏情之的方,用一种带着娇嗔又略显抱怨的口吻说道:“这呀,可怪不得旁人。是本宫自己嫌丞相府太闷了,规矩多,又冷清,哪有我的公主府自在热闹?
要不是心里总惦记着阿策一个人在这儿没人照顾,本宫才不乐意常来呢!” 她说着,又往霁延策怀里靠了靠,语气转为一种“善解人意”的委屈,“而且呀,阿策他总是担心自己这病怏怏的身子,会把病气过给本宫,再三叮嘱让我少来……也可能他单纯觉得本宫来吵到他睡觉了吧,所以,本宫平日大多都住在公主府里。”
然而,霁延策在她话音落下后,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缈月,抱够了吗?下去吧。”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像是一道清晰的界限。
叶缈月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戏精本色瞬间上身!她猛地抬起头,即使蒙着眼,也能让人感受到她那夸张的、泫然欲泣的表情:“阿策~!你好狠的心呐!”
她声音带着戏剧化的颤抖,“我们夫妻相伴多年,情意绵绵,如今竟……竟比不过一个外人能与你亲近说私房话吗?”
她一边“控诉”,一边却动作利落地从霁延策怀中退开,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衣裙。
紧接着,她脸上的“悲伤”瞬间收起,换上一副识大体的端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哀怨的妇人不是她:
“罢了罢了,既然你们有正事要谈,本宫就不在这儿碍眼了。” 她转向门口,又回头“看”了霁延策一眼,语气带着公主的骄纵,“下次若再让本宫亲自来寻你,阿策,你可要好好想想怎么补偿本宫才是!”
说完,她如同来时一般,带着一阵香风,姿态优雅地翩然离去,仿佛刚才那出短暂的闹剧从未发生。
藏情之眯着眼看着叶缈月离去的背影,心中疑窦更甚。这位公主的表现,看似对霁延策一往情深、娇蛮依赖,但那收放自如的情绪转换,以及最后那句带着暗示的话,总让人觉得不那么简单。
而更让他琢磨不透的,是霁延策的态度。面对妻子的亲昵,他并无厌恶,甚至带着一丝习惯性的、温和的纵容,允许她靠近、撒娇。可那份纵容之下,却有着一道清晰无比的界限——一句平淡的“下去吧”,便轻易地将那看似浓情蜜意的氛围击得粉碎。
疏离中的纵容,纵容里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