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会长身体一震,似乎极艰难才支撑住身体,脸色煞白间艰难地急喘了几口气,然后重新坐端正。
她有些奇怪。
她自认为自己的话不可能让他受到这样的刺激,那难道是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可是他一直看上去是好好的。
在想这些的同时,她自己已经接近昏厥。
血仍然往外流着,她想再撑一撑,却因为越来越难忍受的剧痛无力地更加跌坐下去,然后再用力去从地上起来。
撑起另一只胳膊时,她一抬眼,不由看见会长垂下的右手,他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深红的血痕,从大拇指方向急急延伸向小拇指方向,像是什么利器从手旁划过一样,此时正一点点淌着血。
原来穆城并不是一无所得,会长也受了伤,可是看会长的样子,似乎所承受的痛苦比这点伤更严重。他的伤看上去有点像子弹划过的伤,难道穆城成功射出一颗子弹,只是被他躲过?
这时舒苏突然想了起来,穆城带了两把枪过来,一只是聂烽被允许配备的枪,一只是国家部门给的枪,那只枪里注入了剧毒。
难道会长所受的伤正是来自那把枪?
会不会,会长已经中了毒?
不……如果中了毒,他应该有所察觉,应该会第一时间到实验室找人治疗的……
看舒苏看着他的伤口,会长缓缓抬起手背看了看,然后又无力地垂下去,他再次开始喘气。
“政府自诩光明磊落,最终却会选择毒枪弹刺杀这种伎俩,还是鼓动普通人来动手。你们不过是他们的棋子而已,铤而走险之后,他们便坐收渔利。”会长缓缓道,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悲哀,有些嘲讽。
舒苏回答:“是我们自愿的,至少能拼死一搏,也有机率挽救即将发生的大动**。”
会长冷冷一笑:“什么叫动**?你,你们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落后愚昧的世界,只有我能拯救你们,只有我能让国家复兴,成为世界霸主,可是上天却要夺走砚扉,又夺走满满。
“它夺走她们的同时,也夺走了我的满腔抱负。
“自从砚扉离开,我就决定,如果上天继续要折磨我,那我便折磨这个世界!刚刚好,今天是砚扉的忌日,你知道当我的武器出库,一天会死去多少人吗?就让这些人,都去陪砚扉吧。”
会长笑了一下,“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些武器一天可以杀多少人,政府倒是可以数一数。但应该不是滨江市政府了,他们不会有机会。”
会长话音落,她立刻就感觉到不对劲——在她身体下方,楼板似乎在震动,好像地震来临一样,又好像楼下有千军万巴奔腾而过。
“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舒苏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好。会长很可能已经中剧毒,这也许是他生命的最后尽头,他要折磨这个世界,要让无数人给薛砚扉陪葬,而他拥有那么可怕的武器!
会长没有回答她,她立刻大声道:“你知道薛砚扉为什么会抑郁而终吗?因为你!一个女人如果爱权利,她会鼓动她的男人去争权夺利,一个女人如果爱男人本身,她会希望那个男人平安健康,但同时,她也希望那个男人能做他自己想做的,而你,让她陷入痛苦。
“你所谓的改造国家,不过是想创造自己的帝国,让自己享受帝王身份而已,你最终要么毁灭自己,要么毁灭这个和平的时代,薛砚扉她不愿你那样,可是她不想阻拦你,所以她不欢喜,她越来越抑郁,最后加重病情,过早离开人世。
“而你现在,竟还要屠城去给她陪葬,你不是要给她陪葬,你只是要泄愤而已,薛砚扉当然不愿你那样做,她一直是善良的、温柔的、对所有人都怀有爱意的,你应该知道,可是……你却要万千生命因为她而受到屠杀。
“如果真的那样,你们会被记载上历史,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你的确罪有因得,可是薛砚扉却是无辜的,我想当再次重逢,她不一定会说出’不后悔’,甚至不一定想和你重逢。”
会长将桌上笔筒猛地砸下来,“啪”一声打在她身上。
“住嘴!我知道你的伎俩,你不过是要阻止我屠城而已,砚扉怎么想,你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
舒苏抬眼看他:“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是清楚的。我是没见过她,但我、我母亲、还有薛莞尔,这三个薛家的女儿,都没有恶毒过,比我们更优秀的薛砚扉,又怎么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会长颓然靠在椅背上,不说话,深深喘气,一动不动看着她。
楼栋震得更厉害,她甚至听到了窗外传来的机械声,那些全智能武器,似乎已经从地下世界出来了。会长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开口:“你走吧……三分钟后,那些武器会发动,到时候一个都逃不了。你到一楼去,进楼梯下那个房间,乘车离开,从青铜鼎去往另一个世界,这是唯一能活下来的方式。”
“你……”舒苏悲痛而又绝望,突然挣扎着站起身来,去看他书桌上,翻他抽屉里,却并没有找到操作系统。
想到地下世界的操作系统,她又跌跌撞撞去按电梯开关,却根本按不动。
没有办法更改程序了,更何况就算她找到操作系统,也不会操作。
舒苏靠在书架上,颓然看向会长。
外面已经传来枪声与爆炸声,还有人们的惊呼惨叫声。
有玻璃窗子从楼上掉下去。
倾天覆地的死亡,就要发生。
会长淡淡道:“再不走,就没有机会走了。”
舒苏扶了墙,转身朝门外跑去。
听见她跑下楼、摔跤、又下楼的声音,会长抬起左手来,将手腕上的腕表按了按。
一道投射在空中的屏幕出现,那屏幕场景呈现出东风园一楼的场景,他看见她匆匆下楼去,却看也没看楼梯下那间房,而是头也不回冲向东风园外。
她左突右撞,不明方向,不知往哪个方向去,监控影像上听不到她的声音,只看到她歇斯底里的叫喊。
“穆城——”
“穆城——”
她的嘴形可以清晰地呈现她的声音。
前面有保安试图往神迹花园外逃命,她拉住了他,问着什么。
那名保安一边指了指西边的某个建筑,一边推开她往外跑。
他看见她被推得再次跌倒在地,然后继续爬起来往那个方向跑。她的精神很差了,很可能已经要失血过多,胳膊上的枪伤再不治疗也许会有截肢或毙命的危险。
这个时候,他突然羡慕她,又心疼她。
羡慕她可以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去寻找爱人,然后共同赴死,心疼她拖着如此虚弱的身躯前行。
她和她的母亲很像,都让人震惊,柔弱的外面下,有着坚硬的内心。
她说,她对他怀有感情,她说她就是一个不为父亲所爱,却仍然爱父亲,并渴望父爱的人。
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死去的心再次复苏,他突然又有一种为人所爱,也想爱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