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切都晚了,当他感觉到薛玉锦给自己带来的触动,当他想试图了解她时,她已经死去;当他重见女儿舒苏,在她身上感觉到父女情时,他已经进入生命的倒计时。
他无法知道,薛玉锦和舒苏是不是上帝在夺去砚扉后重新赠送给他的礼物,因为他拒绝了,他的二十多年都耗在了对过去的缅怀上,从而错过了一切。
屏幕上的舒苏仍然在向关押穆城的地方奔跑,她跑得很吃力,却并不快,至少比起机器人来,慢了很多很多。
所以当机器人朝她举起枪时,她甚至毫无察觉,仍然以为自己可以跑到穆城身边。
可是机器人的子弹并没有射出去,它停了下来,在举起枪的那一刻。
会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所有机器人的自动程序。
他心疼舒苏,他想她能见到穆城,想她能快点去医院,想她能活下来,活得很幸福。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他开始觉得轻松,似乎他灰暗的人生里终于有了一点彩色——至少,他还有个女儿留在这世上,并且生活得很幸福。
舒苏用尽全身力气往前面的建筑里跑。
机器人或是战斗机陆续从地下武器库里被送出来,它们开始自发自地进入攻击模式。
舒苏发现自己最后的愿望是那么清晰,她就希望见到穆城,就希望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和他在一起,至于死亡,既然违抗不了,那就坦然面对吧。
神迹花园里的人已经发现了这些机器人的屠杀目的,开始往外面逃命。
当舒苏进入那栋建筑时,里面没有一个人。
那是个很空旷的大楼,大门进去,里面是大厅,除了几张椅子外空空如也,而大厅两侧各有一道铁门,看上去里面像是专门关押人的地方。
左边铁门没有锁,她一边往那边跑,一连喊穆城的名字。
一道轰炸声传来,震耳欲聋,似乎已经有战斗机或是其他重型武器往这边轰炸而来。
而在爆炸声之后,是穆城的声音:“小苏?小苏?”
舒苏立刻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在走廊尽头,又有一道铁栅栏门,同样没上锁,她推门进去,发现里面是牢房模样,有各种刑具,而最里面还有一道铁栅栏,穆城就在铁栅栏后。
“穆城!”她欣喜不已,立刻朝他冲过去。
穆城看着她半只淌满鲜血的胳膊脸色顿时煞白,“你……”
与他的震惊与恐惧不同的是舒苏的喜悦,她一手抓住铁栅栏,恨不得立刻钻进去,但铁栅栏门锁着,连晃也不晃动一下。
穆城立刻指向外面的墙壁:“在那里,钥匙在那里!”
舒苏立刻看过去,果然远一点靠门口处的墙壁上挂着一串钥匙,她立刻去将钥匙取下来,才取下,那半面墙便轰然倒塌。
穆城惊得大叫一声,舒苏立刻往铁栅栏处跑,却仍然被飞溅的石头击倒在地,随后才又爬起来。
见她依然往这边来,穆城立刻喊:“不行,来不及了,你快出去,这里会倒的,我们都会死!”
舒苏没听,继续朝这边跑,然后找钥匙开门。
看她淡然而坚定的样子,他突然不再劝她了。
轰炸与枪声并不是现在才开始,虽然不知道会长到底准备做什么,但毫无疑问,舒苏在进来时就知道这里会有危险。
她如果要跑,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竟然也淡然下来,看着她轻声道:“是那把十字的。”
舒苏找出其中唯一一把十字的,将门打开。
身后再次响起爆炸声,舒苏头也不回,只是冲进铁门内,紧紧和穆城抱住。
这一刻她竟想感谢上苍,让她达成了最后的心愿,至少在这一刻,她和穆城是在一起的。
她用一只手臂紧紧抱住穆城,将头靠在他胸口,甚至不想留下一丝缝隙。穆城将她抱得更紧,让她感觉到被勒得疼痛。
好像只要抱得足够紧,意志足够坚定到临死也不放手,他们的尸体是会缠在一起分不开的,直到很多年后,他们白骨风化断裂。
不知过了多久,穆城松开她,开口道:“爆炸停止了。”
舒苏这才看向身后,后面一片断壁残垣,全是爆炸后的废墟,他们这片地方也岌岌可危,但爆炸确实停止了,枪声也不知在何时停止了。
穆城立刻拉了舒苏往外跑。
在他们离开大楼的那一刻,“轰然”一声巨响,有建筑物倒下,几乎天摇地动,回头看去,倒下的却不是他们这栋危楼,而是远处的东风园。?舒苏心中一震,会长的身影一下子就钻进她脑海中,她发现自己心口在隐隐作痛,眼眶不由自主变得湿润。
穆城看着四周,不可思议道:“你说的武器是它们吗?我见到了,但是……为什么,它们突然自行分解了?”
舒苏这才注意到那些分布在四周的全智能武器,战斗机、机器人、坦克,就像突然间经历了千年一样,它们停在原地,一点点粉碎,最后留下一堆金属碎片在地上。
那么多的未来科技,那么多,会长最为强大的力量,竟在一瞬间化为纸屑一样的垃圾堆。
舒苏突然明白过来,他放弃了,会长他放弃了,这样的武器,没有意外不会这样的,这是他事先决定好的程序,可以瞬间“自杀”。
可是他不是要屠城的吗?这些武器会所向披靡,以神迹花园为圆心,一路向整个滨江市蔓延……那时,只怕是万人血海,遍地尸山。
就算最终国家能打败这些无人控制的智能武器,那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它们是全智能的,而国家的武器,需要血肉之躯的操纵。
一个国家,如何能承受再一次更惨绝人寰的屠杀?
好在,他停手了……他最终没有选择用人命来泄愤。
“也许是因为薛砚扉吧,你的枪打伤了会长的手,他中毒了,但他没有去医治,反而准备屠城来祭奠和报复,我为了让他放弃,只好胡说八道说薛砚扉是因为反对他的行为才抑郁而终的,他虽然说他不信,但也许他还是信了吧……”
舒苏深叹了口气,薛砚扉是什么人、具体怎么想,她又怎么会知道,只是她知道,在会长眼里,她一定是个好人。
穆城看看远处的坍塌的东风园,又看看她,“也许是因为你呢?在你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开枪而向我道歉时,我看见他神情有很大变化,他似乎很震惊,一直盯着你看,我想,他对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只是对余满满的执念蒙住了他的心。”
“是吗?”舒苏说着,脸上神情渐渐舒缓,想对他露出一个笑,却觉得身体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