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的姑娘听到响动也全都出来了。
阮轻烟先是招呼人收拾残局,接着便转过身跟那人对骂道:“塌房?这算哪门子的房?你家住马棚里啊?管好你们自己的事!再嘴欠,你家明天必出殡!”
“嘿?(哔——)养的臭婆娘,你说谁呢?你家才出殡呢你家天天都出殡!”
“行行行,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老娘亲自给你挖坑!你倒是死啊!……但凡你今天敢死在这,老娘亲自给你摔盆!”
“呸呸呸!”
这些姑娘的好口条,阳春晓是见识过的。只是,那天好歹是在公堂上,姑娘们终究还是给当官的留了几分薄面;如今遇上隔壁同行挑事,那真就是荤素不论、百无禁忌,各显神通,一片口吐芬芳……
阳春晓自幼长在刑部,虽然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犯人,却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像是市井泼妇骂街,却又不太一样,显然要高出好几个重量级啊……
一群年轻女人嗓门清亮、口齿伶俐语速又快,用各种稀奇古怪的脏话以及恶毒的诅咒,统统劈头盖脸地一通互砸,口沫横飞,阳春晓只觉脑瓜嗡嗡的,当场呆住——虽然不懂,但大受震撼。
——怎么天底下还有这么多词汇我听都没有听过……
红隼皱着眉头,默默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柳絮看得起劲,摩拳擦掌,若不是实在插不进嘴,肯定早要加入战团了。
阳春晓向来灵光的大脑一时间还处理不了这山洪海啸般的信息量,哪怕是被捂着耳朵,都仍是觉得像有一万只乌鸦在头顶盘旋,除了噪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结合卷宗里的人设,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啊……
望着阮轻烟气势汹汹战斗力爆棚的背影,阳春晓不禁想起在卷宗上看到过关于她的身世记录——你能相信她十年前还是个跟我拿了同样人生设定的千金小姐?端庄贤淑的户部尚书家的掌上明珠?
相似的人设,却拿到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剧本啊。
阮轻烟,原名褚琳琅,入乐籍至今已十年有余,是教坊司记录在册、且不可赎身的官伎。
十年前,褚家被判了抄家灭门之罪,族中男丁被砍头或者充军流放,刚满十五岁的褚琳琅被送入教坊司。
那时候阳春晓年纪尚小,天生的眼疾也还未痊愈,只知道母亲每天往来于刑部大牢和殓尸房之间,却对外头官场上的血雨腥风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那场改变命运的官司,也许她现在早已寻得良配、嫁为人妇了吧?
阳春晓无法想象她都经历过什么——是怎样的境遇,竟是把一位名门闺秀变成现在的样子?而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却是从未改变过吧?
那日在公堂上相遇时,尚可说她的勇敢是因为有锦衣卫撑腰才无所顾忌;但今天这场面,完全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啊!管你是不是人多势众,管你是不是仗势欺人!你若骂我、我就要骂回去,你敢动手我定要打回去!人在矮檐下也坚决不低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决不退让半步。
那一身的胆气,使她就像是面旗帜——她只要站在哪里,哪里便是阵地,追随者们自然会跟随她的脚步,与她并肩战斗;她是姑娘们的领袖,正是天香楼所有这一切诡异事件的核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