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晓仰头看着她,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那样做。”
阮轻烟显然是听到了,但脸上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始终淡淡的。
阳春晓想了想,又说道:“凡事总能有解决的法子。我知道姑娘心里是有主意的,但现在我来了,姑娘若再遇到什么事,咱们可以商量着办!兴许有更好的法子呢?”
阳春晓还想再劝,却见姓彭的那群人吵嚷着朝这边过来了。
阮轻烟的唇动了动,像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却因此突然神色一变,大声道:
“姑娘是公门中人,总爱讲什么公平正义之类的大道理——好,你要公正,我今天便也一并还你个公正!”
阳春晓一愣,猛然意识到她指的是顺天府在查的案子,却还不及细想,便见她已决然纵身一跃。
随着一声闷响,迎面而来的人群立刻止住脚步,传出一阵惊呼,随即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阳春晓心中骤然一紧,不顾一切地跑到近前。
阮轻烟像是立起一道无形的墙,将阳春晓与那些人分隔开来。她面如死灰倒在地上,脸上却带着种释然的笑意,微微上翘的唇角缓缓溢出一抹鲜红,落在昨日的残雪上,像是朵风中凋零的花。
阳春晓伸出的手在空中一滞,竟是不敢碰她,生怕再给她平添痛苦。阮轻烟应是忍着全身的剧痛,蹙眉勉强道:
“我是罪有应得,只当是还了姑娘的好意罢……天香楼的罪过,皆是由我一人而起,别人并不知情。若姑娘真的怜惜,便拿我一人回去交差便是。”
她气若游丝,说完这些话,像是已经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不能言语;眼神中也再无那日的凌厉和神气,而是近乎于乞求一般,让人看了心疼。
阳春晓只觉耳边的吵嚷和嘈杂声突然消失,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只怔怔地望着她,宛如被一瓢冷水兜头浇下,通身冰凉:
“你这算什么?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吗?”阳春晓努力镇定下来,带着怒气说道:“任何苦难都不值得歌颂,且毫无意义!”
这种自我牺牲简直愚蠢!
但目睹她此时的惨状,阳春晓的后半截狠话哽在喉间,又生生咽了回去。
眼下这局面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却又让人觉得毫不意外——以阮轻烟的性子,恐怕迟早都会有这一日。
只是,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
早上与她交谈的画面飞快地在脑海中闪现……虽说法不容情,可我也是想让你们有条活路啊!终究,这番心血还是白费了么?
阳春晓顿时感到一股无力,就像所有的力气全被抽走了一样,软软瘫坐在地上。
方才在马车上预想的应对之策统统被抛出九霄云外,悲伤、惋惜、不甘,各种难言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最终化为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这时,柳絮也赶到跟前,探出二指在阮轻烟颈间试了试:“还有救。”
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就点醒了阳春晓。
阳春晓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掠过面前那群或是惊慌或是轻蔑的人,最后落在正中央那个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傲慢公子身上,一字一顿道:
“今天,所有人,打死算我的。”
“等等,你刚说啥?”
连牡丹都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可不像是阳春晓能说出的话。
从阳春晓出生那一天起,所有能接触到的事,都离不开一个‘法’字。
她天生目盲,父亲用手杖教她读书识字,开蒙读物便是《大明法典》,那也正是她能出口成诵的第一本书;母亲常说,世间之事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做人要有原则、讲道理,而法律就是这个世界的底线——
今天,恐怕是要破个例了。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
说话的是这一带出名的彭家大少爷。他边上站着昨天才挨过打的弟弟,以及带着武器的三四十名壮汉跟班,足把这大半条巷子都挤得满满当当。
只是,要说这些人有多么凶神恶煞倒也不至于,毕竟她早看惯了刑部死牢里各种真正的穷凶极恶——但,就是会令人很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