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是好大一场雪。
日头已升得老高了。冬日的阳光虽说难得明媚,温暖却终究有限。金色的日光照在皑皑白雪上,晃得人眼酸。
南城外,坟地边上。
茫茫原野上一片银妆素裹,成群的乌鸦站在光秃秃的树杈上,悠闲地用刀子般尖利的喙梳理着油亮的羽毛。
柳絮和牡丹暂时留在了天香楼。红隼和波妞早早起来,在院子里堆起个雪人,这会儿玩心大起打起雪仗,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引得房檐上的乌鸦纷纷侧目,用亮晶晶的黑眼睛盯着她们瞧。
桌上放着刚熬好的银耳羹,盖子刚一打开,香甜的味道满溢,惹得人食指大动。阳春晓刚执起银匙,就见红隼挑帘进来:
“冷公子来了。”
这倒叫人有些意外:“他来做什么?”
阳春晓心里一阵纳罕:大概是红隼已经把画像送去了?他办事倒快。
她从暖炕上下来,穿好绣鞋、正了正衣冠,刚说了句‘有请’,就见冷誉已经进屋,隔着门口的纱屏朝自己恭敬一揖:
“阳老师好。”
这态度让阳春晓心里一阵好笑:就冲这份恭敬,真是不想帮他都不成了。
这回的情形与上次大不相同,看得出来冷誉已不是出于礼貌的客套,完全是服服帖帖。
“请坐。”
二人分宾主落座,不一会儿波妞上来奉茶,他倒显得有些拘谨起来。
今天的冷誉头戴乌纱网巾,金冠束发,素衣红袍;火狐毛大氅在方才进屋便脱在外间了,眼前这身正是‘乾坤清气有时合,合作星郎青似蓝’的青蓝色。腰间束着藏青的金镶玉大带,脚上是金丝银线滚边的官靴,清爽而不失温润,华丽却不张扬,倒是跟他贵族公子的身份极为相称。
阳春晓笑笑地打量着他,心中暗道:就他这好样貌,单是当幅画摆家里看也是极好的嘛。毕竟,长相好看的人,就算蠢笨些也比较容易被原谅。
“你给海捕文书画的像我见着了。”冷誉率先开口道:“听说你跟凶犯撞了个正着,还当面问了话,可是当真?”
阳春晓点点头。
“可曾伤到哪里没有?”
“没有。”
看他那副悬心的模样,阳春晓有些惊讶:他这么在意我吗?
确认她没有受伤也毫无异状,冷誉明显松了口气,却又懊悔道:“太危险了!……我当初真应该听你的!倘或没有自作主张丢下你一个人就好了。”
“这话倒奇了!”阳春晓笑道:“无论你听不听我的,那人就藏在天香楼!横竖我又躲不开、早晚都要遇上的!不过,这倒说明你当初把天香楼的人全抓去衙门审问的做法是正确的。”
“咳,瞎蒙的,别提了。”
他倒实在,叹气道:“真不应该让你卷进来。我原是只想跟你学点东西的,却并没想过让你身陷险境。”
阳春晓却不以为然:“破案缉凶嘛,有人靠经验,有人靠运气,有人靠坚持,也有人靠咬死不放的执着——你这回真真是运气好,刚好让我撞见!也省去你好些麻烦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