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晚。
月似银盆,高悬中天。
辅国公魏登府上,书房里灯火通明。兵部尚书和两位侍郎已经进去好一阵了,隐约能听见魏登正大发雷霆,虽说听不清说的什么,却大概也能猜到跟大同总兵杀锦衣卫的事有关。
沈敬像块石头一样趴在东厢房顶上,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怀里抱着一种特制的努机,比普通弓箭的射程更远,且更加精准,只要他扣动扳机,便是一击必杀。眼前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视线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完全暴露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
只要静静等着,猎物便会自己出现。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相对于西北前线复杂的环境,现在这个狙击位简直过于理想了。一切都是驾轻就熟、尽在掌握。
这时,就见一个丫鬟捧着茶盘从后院的月亮门进来,穿过正房两侧的游廊朝书房走去。
沈敬的视线跟随她慢慢移动,却偶然瞥见对面厢房的屋顶上出现个黑影。那人身材清瘦,像是找什么东西一样巡视四周——还真是执着。
这已经是那人第二次出现在对面的屋顶了。
不知是这次的运气好,还是沈敬手中弩机前端的三棱箭头晃了她的眼,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沈敬身上。
虽然看不清脸,但她身上那股执着和敏锐,让他觉得肯定就是红隼。
果然,对面那人站了片刻,摸出只鸟哨来放到嘴里,发出夜猫子一样呜呜的声音:
——情况有变,放弃行动。
这是天机营特有的暗号,沈敬几乎可以确认那就是她。但他并不想听她劝告,趴在原地没有动。
那奉茶的丫鬟刚进去不一会儿,屋里便传来茶碗摔碎的声音,就听魏登吼道:
“没用的东西!遇事就只会当缩头乌龟!你们这些文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些精致的怂蛋!……此时你们不吭声,难道这把火就烧不到你们身上了?做梦!”
这怒火显然不是冲着丫鬟,但那姑娘还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哆哆嗦嗦地退了出来。
就听一旁的兵部尚书说道:“魏帅息怒!这倒真不是因为怕事才不敢出头,毕竟姓秦的出了事,对咱们谁都没有好处!但是您细想想:秦老虎这回杀的可是锦衣卫,那可个个都是皇上的耳目亲信!如果我们此时急于上书表态,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啊!”
“是啊!要先探一探皇帝的口风才好。”
魏登怒道:“是个屁啊!锦衣卫手里又没有证据,就秦老虎那德性,就算他杀了人、占了便宜,也少不得再反咬一口说他们无事生非呢!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那咱们就更不能急着上书了!……魏帅请想:锦衣卫在京中拿人下狱,从来都是皇权特许,几时需要证据了?正因为如此,秦总兵反咬一口,皇上手上没有铁证还能如何?况且锦衣卫向来风评不佳,即使咱们不表态,皇上只能好言安抚、让锦衣卫吃个哑巴亏;而秦总兵在西北拥兵自重已久,皇上心里总会难免生疑——这种时候,无论是向着秦老虎还是锦衣卫,都是下下之策!”
“哼。”
魏登似是听进去了些,问道:“那咱们就这样看着?”
“以秦总兵的脾气,过几日肯定会有参奏锦衣卫的折子送进京,到时候咱们跟风附议便是,正是以逸待劳啊!”
“对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