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眼前这四四方方的一间小屋,一左一右相距不足三尺的两张小床,旁边窗户漏风、头上屋顶漏雨——外头那间柴房倒是宽敞,可即使连张床也没有,转眼间就横七竖八睡满了人。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成心的,跟昨天一样,刚入夜就又下起雨来。窗外一片漆黑,天寒地冻,北风呼号,又是风又是雨的,阳春晓苦笑道:
“横竖将就一晚,就听她的吧。”
冷誉挠头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你们……”
柳絮早早就抱着被褥睡在外头马车里,景南风则是直接飞身上了外间的房梁,就剩下冷誉和阳春晓面对屋里那两张相距不足三尺的小床,气氛略显尴尬。
“那,不如就……早点睡吧!”
阳春晓脱去外套,先钻进被子里去了。
冷誉嗯了一声,连外套也没脱,抱着刀便合衣躺下。
桌上的油灯已经熄了,院子里的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照着外头的树影映在窗户纸上,在屋里墙投下一道模糊的树影。
外头依旧风大雨急,耳边一片嘈杂。
阳春晓仰面躺着,大睁着两眼,睡意全无。
白天发生的事像走马灯一样飞快地在她脑海中闪现,一遍又一遍,各种细节皆历历在目。她将细节重新筛选组合,复盘后得出的结论与当时相差不大:黑衣蒙面,冰冷坚毅的眼神,职业军人,准备充分,目的明确。
他们身上背负的使命到底是什么?是否有魏登的授意?难道这大同府并不是魏登的天下?这金矿的案子当中,难道还有比魏登更强大的势力?
这案子的蹊跷之处未免太多。
起初,阳春晓认为魏登可能是意外发现了西北金矿的秘密,为了独吞黄金而使出各种手段,甚至不惜设计陷害,让碍事的陆昭死于鞑靼人之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整个阴谋被天机营的护仓神发现了端倪,最终闹出事端来。
但如今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合情理之处颇多:沈敬是斥候的长官,那么敏锐又经验丰富的老手,竟花了七年之久才刚摸到一点点眉目?如果金矿已是魏登的囊中之物,那还要如此神秘的账本做什么?花那么多心思加密,年底还要再请专人入京对账——明明就是左手倒右手的事情,有必要搞得这么繁琐吗?
最离谱的是,今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些军人显然跟魏登不是一个路数,他们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来真的。
这里不是京城,射在马车上的箭镞是真实的,他们眼中的杀气也是真的。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那时的情形,竟也难免后怕。
“……你睡着了吗?”
阳春晓突然问。
“没有。”
冷誉答道。
阳春晓转过脸,在黑暗中望向他,问道:“我让你下车的时候,……你害怕吗?”
他沉吟半晌,才含糊道:“问题是怕也没有用吧……那种情况下,就算一直呆在马车里头也并不安全,咱们也没得选啊。”
他确实是不善撒谎的,尽管不愿承认,语气也还是骗不了人。
阳春晓一笑,索性坐起身来:“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加个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