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冷誉一愣的工夫,阳春晓已经撩开被子下了床了,将床头的油灯点亮,摸索着找出随身带的那个小包裹来。
“已经很晚了啊。”冷誉皱眉道:“明天还要赶路,这屋里又冷。”
“反正也睡不着。”
阳春晓已将书册拿出来摊到桌上,冷誉深知她的固执,便也不再坚持,又将门口的烛台也拿过来为她照明。
左边是《紫钗记》,右边放着许知年誊抄的账本。
她手中拿着从土匪山寨里找到的尺子放在左侧,依着账本上的数字缓缓移动,直到尺子的方格中.出现的单字竟是连成了词组或语句。
“原来是这么用的?”冷誉不由惊叹道:“这设计,未免也太过巧妙了吧!”
“嗯,背后确实有高人啊。”
阳春晓也点头道:“去寻张纸来,把这些记录一下。”
冷誉应了一声,起身去柜子找来笔墨。
桌子大小终是非常有限,又被阳春晓的书册铺满了大半,冷誉便将纸放在一角,亲自执起笔来。于是,阳春晓口中念一句,他便在纸上记一句。
起初还偶有连不成句的,但她很快就掌握了规律,念出的语句越来越通顺。冷誉笔头功夫也还不差,勉强跟得上她的速度。只是译出的内容大都是从某某处出、又由某某处入之类的记录,十分单调乏味。简单译了几页之后,阳春晓便向后翻了数页再继续,就这样隔三差五地反复数次,竟是很快就译完了大半。
三家钱庄,两家商行,另还有几家田户农庄——阳春晓将它们的名字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这是什么?”
冷誉看着纸上那一长排文字,不解道。
“他们在洗钱。”
阳春晓笃定道,见他一脸茫然便又解释道:“就是把大宗来路不明的钱财投进钱庄或者商行的买卖里,来来回.回转上几圈之后,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经得起官府调查的合法收入,可以光明正大放进口袋里了。”
冷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阳春晓突然笑眯眯地抬头望着他:“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冷誉看起来有些沮丧:“坏消息是不是我舅舅确实参与其中?”
阳春晓点点头,安慰道:“好消息是,他肯定不是主谋。而且,从账面的情况看,他最多也就能分到一两成而已。依着我朝律法,如果有主动投案或者提供破案线索之类的立功情节,最多也就是削爵罢官、抄没家产,总之可保性命无忧。”
冷誉听了,一时竟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阳春晓又道:“其实,我想说的真正坏消息是:这案子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龙潭虎穴’并不是种修辞,而我们今天遇到的麻烦,相比于日后的凶险也只是小事一桩。”
说着,阳春晓拿过他手中的纸,看了几遍,便在油灯上引燃、将它丢进一旁的火盆里。
一直看着它燃烧殆尽,阳春晓才望着他郑重道:
“这纸上的字,对任何人都不可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