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之后,厨子和酒楼的杂役已经都回去了,只剩下最后这两马车,因为车毂出了问题一直磨蹭到现在才走。每辆车上都装着两个一人来高的描金红漆大木箱,装脏盘子用的,今晚已经来回进出十来趟了,只剩下最后的四箱。
由于承接的是喜宴,马车上蒙着红绸,杂役们腰里也都系着崭新的大红绸子,在灯光下十分显眼。
侍卫们才刚刚轮了岗,这一班值夜的侍卫长半天才来,极不耐烦地打挑着灯笼围着照了照众人的脸:“腰牌呢?”
车把式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赶紧上前双手奉上腰牌。
“你这腰牌是在一个时辰之前通行用的,怎么拖到现在才出来?”侍卫长看看腰牌上的字,摇头说道:“已经过时辰了,你得等天亮才能出府了。”
“方才放炮仗惊了马,把车毂给踢折了两根,一时找不齐材料修补才耽误了时辰……哦,刘管家还特意给了张条.子。”
老汉摸索着从怀里掏出张纸,上头有几行说明情况的小字以及花押。
侍卫长认真地看完,收到自己袖子里,又问:“怎么这么巧,两辆都坏了不成?”
“那倒没有,只坏了一辆。只是今天贵府上办喜宴,依着老理儿马车是要成双入对的,不能走单。”
“还有这说法?……”
侍卫长拧着眉头,嘴里嘟哝着,却检查得很是仔细。他挑着灯笼绕马车走了一圈,用手敲敲木箱:
“里头装的什么?”
“客人用过的碗盘,拿回去洗的。”
城里比较讲究的大酒楼承办红白事,会针对客户选用不同档次的餐具,宴会结束后装进特制的箱笼运回来,既能保护自家的精致瓷器,又不给主家添麻烦。这种特制的箱笼一般采用比较轻便的薄木板,里面空间很大,设有木格——如果将木格去掉的话,差不多可以塞进一个人。
“打开看看。”
车把式答应一声,将最下层的挡板抽开一半,一股混杂了酒臭气的泔水味立刻扑面而来。
那侍卫长被熏得后退一步,满是嫌恶地摆摆手叫他合上。
箱笼原是干净的,但反复运了几趟之后难免沾上污渍,又一直闷在里头不通风,味道自然好闻不到哪去。
尽管如此,侍卫长还是要求全部都打开检查了一遍,甚至还检查了马车底部有无夹带,这才同意放行。
侍卫长去打开锁头的空当,沈敬看了一眼歪坐在车把式位置上的宋襄:怎么样,我说过那箱子里藏不住人的吧?
他原就惨白的脸色此时更差了,只能勉强支撑,幸亏灯光昏暗没人注意到他。
门打开了,马车动了动刚走两步,马蹄都还没踏出门去,就听那侍卫长又阻拦道:
“停!”
侍卫长阴沉着脸来到沈敬面前:“怎么又是你。”
“好巧,又是我。”近来沈敬经常在府中各处闲逛,处处都混了个脸熟。
“……真是阴魂不散。”
“确实。大晚上的,不正是阴魂最活跃的时候嘛。”
秦孝安对他都是无可奈何,侍卫们也是早就麻木了:“你干嘛去?”
“晚上吃太饱,出去随便转转。”
那人盯着他看了一阵:“回园子里转吧,别让兄弟们太为难。”
府上的侍卫大都知道沈敬,甚至有些老资格的军官还跟他有些交情。虽然如今立场不同,对他也都还算客气。
他们觉得天机营的人都带着一股子邪性,但是碍于军令又不得不盯着他,于是一切都跟他预料的一样:侍卫们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他身上,完全忽略掉了扮成酒楼杂役的宋襄和柳絮——
哪怕这两人只是换了身衣裳、几乎没有伪装,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总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