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依次进门,周易航在前,廖小刚居中,鲁子敬最后。鲁子敬还不忘把门带上。金欣、肖毅、杨轩、石磊、俞榫等几个关系好的同学都到了,挤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金欣在帮江海老婆忙里忙外的张罗事情,眼睛也红红的。
江海两口子的亲戚都在乡下,江海妈妈去世的早,他爸爸照着农村的风俗披麻戴孝,就坐在灵位旁边,或许是儿子的死给了他太大的打击,眼神浑浊而呆滞,脸上的皱纹有如刀刻,都忘了跟他们打招呼。
大家当然不会跟这个可怜的老人计较,只感叹白发人送黑发人。
江海老婆的父母担心女儿受打击想不开,特地赶来帮忙照顾她和外孙。
鲁子敬看着客厅墙上的江海遗像,那还是他年轻时候的照片,很瘦,但很精神,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他在遗像前站定,心中百感交集。上一次如这般难过,还是多年前外婆去世时,他哭得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传说中的经济寒冬,曾经离他们那么远,却又如此之近,近到就在他们身边。
金欣看人到齐了,就让大家站成前后两排,三鞠躬。
江海的家人们依次还礼。
老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走到江海老婆面前,递上白纸包,低声送上几句安慰的话。江海老婆默默接过,原本精致小巧的面容仿佛老了十岁,双唇颤抖着跟他们道谢,双目带血,竟挤不出半滴眼泪。她没有拒绝老同学们的善意,毕竟她还有儿子要养,这些钱虽不足以让她摆脱房贷的压力,却能缓解他们的生活压力。
现实面前,无人幸免。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刺耳的电音撕裂肃穆。
众人纷纷皱眉,白事来访,要么与主人家提前约定,要么轻轻敲门以示对逝者的尊重,哪有这样直接按门铃的?
小声征求了江海老婆的意思后,金欣走过去开门。门一开,一问对方是谁,脸就冷下来了。
来的是江海身前公司的人。两个人捧着个花圈。前头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是领导,后面跟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嫌弃,进来就不耐烦说:“让一让啊,让一让!”
廖小刚最讨厌这等咋咋呼呼的人,立马就想上去跟她理论。
鲁子敬拉住他,低声说先看看。
江海老婆示意她妈带儿子先进房间。
男领导按部就班地走完流程,说了通不痛不痒的话,还假惺惺地摆出伤心难过的样子,最后从中年女人手里接过白纸包,递到江海老婆跟前。
鲁子敬一看白纸包就皱起眉头——根据他的经验,这厚度,绝对不超过一万块钱,甚至连五千块都不一定有。人是被他们逼到走投无路的。现在人死了,就拿这点钱来打发,简直欺人太甚!
再看其它同学,也是或皱眉,或不爽,廖小刚更是短发倒立,要不是他拦着肯定要冲上去。今天搞不好要出事。他悄悄朝一米八五、二百多斤的石刚使了个眼色。石刚会意,悄悄挪到门口,用大身板把门堵上。
男领导仿佛觉察到空气中的不善,连忙对江海老婆说了声“节哀”,见她不接,竟直接把白纸包塞到她手里。
鲁子敬清楚听到,中年女人在旁边嘀咕了一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就是这一句,江海老婆猛抬头,像头发怒的雌狮,劈头盖脸就把白纸包甩在男领导脸上。
白纸包掉在地上。
老同学们先是一愣,接着都在心里暗暗叫好,没人觉得江海老婆做得有什么不对。自家男人被你们逼死了,区区几千块钱,甩你脸上算是客气了。
男领导捂脸惨叫,连连后退。
中年女人立刻上前指着江海老婆尖叫:“你干什么!星期六的我们占用休息时间来看你们,你不说声谢谢就罢了,还敢动手!别给脸不要脸!”她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正想找个机会发出来。
江海老婆冷冰冰地盯着她,面色发白,指尖颤动。
金欣连忙挡在江海老婆前面,指着中年女人:“喂,你……”
中年女人趾高气昂:“我们过来就不错了,别给脸——”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
众人目瞪口呆。中年女人也瞪大了眼愣在当场,压根儿就没看清是谁打的。
出手的正是鲁子敬。白纸包多少姑且不论,做了亏心事被大家挖苦几句滚蛋也就罢了;你倒好,居然恶狗先咬人,对孤儿寡母口出狂言,那就不能忍了。
众人暗呼痛快。一直以来,在大家印象中都是廖小刚莽撞、周易航滑头,鲁子敬稳重,谁曾想他竟会第一个出手,一出手还如此稳准狠。
老同学们自然不会出卖鲁子敬。
金欣更是借着鲁子敬打断中年女人的机会,指着两人大骂:“到底是谁不要脸?把人害死了还假惺惺的上门来,拿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吗!”
金欣话糙理不糙,在大家看来,江海前公司拿出几万块来慰问孤儿寡母是最起码的。几千块,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男领导自知理亏在先,又是客场作战敌强我弱,起身就要走,却被中年女人拉住。“刚才是哪个打我?站出来!”女人大叫。
廖小刚被鲁子敬抢了风头,立刻跳出来戳自己胸口:“我打的!老子单身无业游民,最看不惯你这种更年期泼妇,想打架,来来来!”
更年期是女人的隐痛。中年女人哭叫着扑向廖小刚,被男领导死死拉住。
中年女人大叫:“放开我,我当做人力资源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敢在我面前嚣张的!开人怎么了?开的就是没用的废物!难道还要公司养着他来还房贷吗!”
江海老婆的手颤抖地愈发厉害了。
“啪!”这回是廖小刚赏了她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