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一种被学院派讥讽为“歪星学”的理论成了世间主流,观星台那块刻着“天命有常”的古老石碑,被某个顽童用石子涂鸦,歪歪扭扭地改成了“天命好笑”。
而当年那堆无意中肇事的瓜子壳,早已在石缝中生根发芽,长出茁壮的藤蔓,开出了一簇簇迎风摇曳的小白花。
更深层的变化,发生在无人能及的地底。
姜璃的意识正随着一片地衣的孢子,缓缓沉入远古的岩层。
她清晰地感知到,那枚代表着旧世界“权限”的沙粒,已被地底深处一株新生的幼苗彻底吸收。
她没有做出任何引导,仅仅让自身那一缕残存的残念,如同最轻柔的呼吸般,随着大地的脉动而起伏。
在每一次孢子萌发、每一次根系舒展的瞬间,她都向其中注入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那是某个刚入门的小弟子,第一次被师兄的笑话逗乐时,声带发出的最纯粹的震频。
当这股携带着“笑”之频率的共鸣,流经一层曾被功德系统无情灼烧、被称为“愧疚矿层”的地质带时,一块沉寂了万年的僵化灵石,突然“咔”地一声崩裂。
从裂缝中,慢悠悠地爬出了一只通体剔透的石蚕。
它不食桑叶,只口吐灵丝,将那矿层中断裂的因果链一一缠绕、缝合,最终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柔光的茧状光团。
光团之内,隐约可见一个胚胎的轮廓,正安详地、轻轻地翻了个身。
某个深夜,谢昭华忽然起身,披衣走出房门,鬼使神差般地走向了后山那口井。
井水清澈,倒影清晰如镜,映出她沟壑纵横、已然苍老的面容。
她凝视了良久,忽然伸出手,探入冰凉的井水,轻轻搅动。
水面涟漪层层荡开,可水中的倒影却没有随之破碎。
相反,它在波光中缓缓重组,最终显现出的,竟是姜璃少年时的模样。
那女孩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用唇语无声地说道:“我还在。”谢昭华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
她将手收回,任由水波自行平复。
就在那一夜,整条璇玑山脉的所有灵泉,都同时泛起了细密的气泡,如同无数声满足的轻叹。
而远在天边,那面覆盖着霜层的残傩面,其表面的冰霜忽然停止了融化,静静地守护着内部那行不断闪烁的标记:【梦境持续中,且……不想结束】。
残傩面的日志,也迎来了它的最后一次更新:【接收到清除指令,来源:仙界最高协议。
判定:拒绝执行。
理由:未知。
附加行为:启动深层防御协议,屏蔽一切外部连接】。
指令发出后,它主动切断了与所有残余网络的联系,甚至以超载的方式,熔毁了内部的通讯端口。
更惊人的是,当一支隶属于旧秩序的新傩兵试图强行接入地脉网络时,它脚下的地面瞬间涌出大量嗜盐菌,形成一道活体屏障,菌群代谢的频率,与地底那株幼苗的心跳完全同步。
也就在此时,地底深处,那套被植入的空白指令集终于展开为它的最终形态,那不是一行行代码,而是一幅流动的图景:(?
→ 感知 ← 笑 ? 根动 → 守 ? 梦)。
未知,因欢笑而触发感知,感知,因守护而驱动根系,根系,在梦境中继续守护。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幼苗的根系轻轻一卷,将那枚权限沙粒彻底炼化。
从此,这片大地,不仅有了自己的脉搏,也开始做自己的梦。
璇玑阁的弟子们渐渐习惯了后山那个生机盎然的花架,也习惯了不再抄经而是观摩掌纹的早课。
一切似乎都步入了某种奇异而安宁的正轨。
直到又一个夜晚,负责守夜的弟子在巡山时,隐约听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水声。
那不是山泉的叮咚,也不是溪流的潺潺,而是一种更饱满、更压抑的声响,从那口被花藤缠绕的古井方向传来,仿佛一个巨大的杯盏,已被注满了水,甚至满到了将溢未溢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