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凤亚丘的书斋取名枯坐。
他位极人臣,但是几十年来枯坐斋的陈设却几乎没有变过,简单朴素得不像话。
一张花梨书案,一角已经不全,明显带有火烧的痕迹。
那是二十年前乙酉之乱的时候留下的,若是再细看看,这屋子的椅子和书架上也都有刀兵的痕迹。
如此一间破旧的书斋,莫说是当朝宰相,便是五六品官员家里也不至于寒酸至此。
可这枯坐宅又是多少文臣武将梦寐以求能一入的地方啊!
凤亚丘坐在案前的太师椅上,背后挂着一幅林下听泉图,纸面泛黄,显然是一幅旧画。
此刻凤丞相双目低垂,只能看见他那一对雪白的寿眉,和鬓边深褐色的老人斑。
是的,他已经七十岁了,早已不能用年富力强来形容,甚至老当益壮都有些过了。
可那又怎样呢?他依旧是大周朝的首辅相爷,朝臣们依旧要唯其马首是瞻。
“父亲,您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日了。”凤柏麟走进来,垂着手,恭恭敬敬地说,“不如儿子陪您到院子里走走。”
“你今年多大了?”凤亚丘老迈的声音响起,像一只开裂了的旧竹笛。
“四十有三。”凤柏麟答道。
“再有两年。”凤亚丘道,“你就该坐到这里来了。”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坐的太师椅的扶手。
“儿子惶恐,还是得父亲您才能稳住大局。”凤柏麟知道父亲说的并不是指他如今坐的那张椅子,而是指大周的丞相之位。
“我老啦。”凤亚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有两年,你要好好学着如何做一个宰相。若是老天垂怜,能让我将你扶上马再送一程,那是最好的……前头太吵了,还是这里安静。”
丞相府这些日子格外忙碌,因为要接待各处送寿礼的。
虽然明天才是他的寿辰,可是给这样的高官送礼,从来都有明礼和暗礼。
明礼是要到明天寿辰的时候当众送的,喜庆热闹,但绝不会太过贵重。
而提前送的暗礼就不一样了,人人挖空了心思,用尽了物力,那些东西,普通人一辈子见都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
“今年的寿礼属梁王送的最贵重。”凤柏麟不想让凤丞相哀叹自己老迈,便岔开了话题,“如今天气正热,儿子已经命人将那象牙席放到您的房中去了。还有那两个洗脚婢,也是极出挑的,让周嬷嬷略微教导教导,好服侍您。”
梁王妃除了送礼还送人,那两个婢女虽然指名是给凤亚丘洗脚的,可是容貌、身段,甚至声音都是千里挑一的。
“梁王如今也是功臣了,”凤亚丘淡淡地道,“太后同我说乌宛既已经平定,梁王那里的兵也该分出去一些。”
“梁王也不想养那么多兵,只是毕竟新定,一旦将兵解散,只怕又生风波。”凤柏麟收到的礼物更多,自然要帮梁王说句话。
“呵呵,梁王打什么主意,咱们心里都清楚,不过是想要个亲王罢了。”凤亚丘抬了抬眉毛,“这也好办。过几个月下一道圣旨将他调回京城,既离了他的那些兵,又能到京城来安享晚年,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那南边谁去镇守?”凤柏麟忙问。